自然口语中“真的假的”话语标记的语用功能研究

自然口语中“真的假的”话语标记的语用功能研究

王天可

上海师范大学  邮编：20000

摘要

本研究基于口语色彩较为浓厚的自然会话，运用话语标记的顺应性理论、会话分析理论、意外情态范畴理论等对“真的假的”这一话语标记进行描写和分析，将其语用功能分为语篇功能和社会功能两部分进行详细阐述。

关键词：“真的假的”；话语标记；语用功能；意外情态范畴

Abstract

Based on the natural conversations with strong oral color, this study uses the adaptability theory of discourse markers, the theory of conversational analysis, and the theory of unexpected modal categories to describe and analyze "Zhen de jia de" discourse markers.  The paper pides its pragmatic function into two parts: discourse function and social function.

Keywords: “Zhen de jia de”；discourse markers；pragmatic function；Category of unexpected modality

引言

“真的假的”首先是作为一个对某件事情表示怀疑的问句，逐渐演变为一种常见的意外情态类话语标记，具有多重语用功能。既可表示原先的疑问和质疑，又可用于加强说话者的肯定或否定语气，同时在口语交际中还扮演着表达情感态度和调节对话节奏的重要角色。然而，在学界却找不到对于其丰富的语用功能的详细阐述。本文基于语用学理论，通过广泛搜集口语语料，对该话语标记在不同语境中可能具有的不同的语用功能展开研究，并进一步深入分析在受到说话者情感态度、语境和语言习惯等因素影响时使用特点及其所蕴含的语用意义的变化。

一、“真的假的”的演变路径

（一）“真的假的”的基本语义

“真的假的”可能源于对某事或某物真假性的质疑，用以表达听话者在日常交际中对说话者所提出的关于某些信息真实性的不确定或质疑。通俗地讲，“真的假的”最早出现时是一个简单疑问句，是在单纯地质疑说话者所提及的信息是真还是假的语境中使用的。

例1——“好像这就是在房地产市场的汪洋大海当中游泳，有人抛下来一个救生圈，不管是真的假的，好的坏的，所有人就扑上去了。”

（这句话中的“真的假的”指对于说话者所提供的事物信息“救生圈”是真是假的简单疑问。）

例2——“坊间一直有传闻，用银行卡在ATM机上操作时，有所谓的读写器可以把卡内的信息盗取，究竟这种传闻是真的假的呢？”

（这句话中的“真的假的”指对于说话者所提供的事情信息“坊间传闻”是真是假的简单疑问。）

（二）“真的假的”的语义发展历程

从元代开始，“真的假的”出现于元曲杂剧中：

例——“(尉)奶奶，真个无人？你道我这病是真的假的？”

——《杂剧·功臣宴敬德不伏老》

（这时，“真的假的”只有其本意一种意思，用作对于“病”这件事情是真还是假的简单疑问。）

到了清代，在小说、集藏中频繁出现：

例5——“我常听得人说，月亮里面有个嫦娥，是什么后羿的浑家。又说那后羿一手好弓箭。到底不知是真的假的？”      

——《荡寇志》

例6——“小的曾点过，也没有少，也不能多出来。大爷既留下底子，再叫送果子来的人问问，他这帐是真的假的”

——《红楼梦》

（这时的“真的假的”，也还未出现向话语标记方向语法化的迹象，仍然用作本意，询问对“后羿射箭技术”和“账本”是真是假的简单疑问。）

随着时间的推移，“真的假的”逐渐演变出更为丰富的语义。除了用于质疑真假外，它也开始被用于加强语气。此时，“真的假的”的基本语意开始虚化，其作为话语标记的功能性逐渐显现，开始呈现语法化倾向。这种加强语气的使用方式特别地在口语交流中得到了逐渐广泛地应用，以表达说话者对某事物的确信、否定或惊讶态度。

在2014年的中文译作中这种浅层次虚化后的“真的假的”用法就已经有所体现，当时的口语语料虽无从考证，但在书面语中已经体现出其逐渐语法化为话语标记语的倾向，开始有除本意之外的表震惊、表疑惑等语用功能。

例7——“怎么这么问？我身体一直都很好啊……现在也是每个礼拜去游泳三天，每次都游一千公尺耶。”

——“咦？真的假的？”

——《一切终将远去》山本文绪

例8——“银川一座西北城市的金融创新一座西北城市要搞金融创新，真的假的？”

——2016年人民日报

在此后的自然口语语料中，“真的假的”作为话语标记出现的频率逐渐变高，其在交际中的语法化程度也进一步加深。

例——苏醒：“但是小孩子很淘气没办法，慢慢大一点之后，我爸爸甚至于把我送去专业的足球学校去训练过一段时间。”

——罗兵：“真的假的，还有这样一段经历？”

（这段对话中的“真的假的”我们可以明显看出听话者并不是对说话者所说信息的真假疑问，而是对苏醒作为一名歌手却拥有曾经在足球学校上学这一经历的震惊。）

例——“你们真的假的，追80咖把自己追成这样？”

（这句话中“真的假的”明显没有真正要质疑的问题或对象，而只是说话者借此抒发自己震惊情绪的一个话语标记。）

二、“真的假的”的形成机制

意外情态话语标记“真的假的”的形成机制一部分涉及到网络社会的发展和语言习惯的改变。“真的假的”由于被长期频繁地使用，逐渐口语化，使用范围也逐渐拓宽，不再仅仅局限于在严肃话题中对某事或某物真伪的质疑或确认。而是根据语境和交流场合的不同，“真的假的”被赋予不同的语意含义，更多地运用在轻松的谈话中。它可能被用于调侃、开玩笑或调节尴尬气氛。久而久之，渐渐地成为了口语中的习惯表达。“真的假的”话语标记形成机制另一部分涉及到语境需求和交际目的的改变。在口语交际中，人们更偏向于享受轻松幽默的交际语境，而在严肃场合质疑真实性或虚假性的需要逐渐弱化，因此这个短语开始被采用来满足说话者在这些特定语境中的表达需求，逐渐固定化为意外情态话语标记语。

通过对BCC语料库中随机选取21世纪10年代到21世纪20年代的五百条“真的假的”相关语料进行分类汇总，做定量分析，我得出以下表格。

表1 话语标记“真的假的”基本语义和虚化后的语义使用频率

从此表中我们可以发现，“真的假的”以基本语义在近代日常生活交际中出现的频率只有27.8%，而作为话语标记出现的频率高达66.8%，其余的5.4%出现时的语义或功能介于两者之间。结合“真的假的”话语标记的形成机制来看，随着人们的交际需求从目的性较强的“询问事物真假性”，逐渐转变为“营造轻松愉悦的对话氛围”。“真的假的”为迎合语境需求、交际目的等，逐渐语法化成为一个话语标记。但由于其虚化进程还不完全，所以出现了一些虚化程度较弱的中间形态。介于二者之间的中间形态在句中应用基本语义的同时呈现出一定的话语标记语用功能，划分界限模糊，从侧面说明“真的假的”是一个新兴的话语标记，它正在经历语法化的过程。

总体来说，“真的假的”这一话语标记的语义发展历程经历了从最初对真实性的质疑到后来的加强语气、调侃等丰富语用功能的演变。它成为了口语交际中常见的、用以表达说话者语气、情感和态度的重要话语标记语。但要使其完全语法化为一个话语标记，还需要逐步摆脱对基本语义的依赖，完全独立出现作为话语标记进行应用。

“真的假的”的语用功能分析

通过对意外情态类话语标记“真的假的”大量语料的收集和整理，分析其使用情况，发现“真的假的”在口语交际中被广泛使用，它常常出现在疑问句、陈述句和感叹句中，并且在不同年龄、地域、社会群体之间都有着普遍的运用。但是，语法化后的“真的假的”具有很强的语境依赖性。语境不同，则“真的假的”表达的语用意义以及代表的语用功能就不同。本篇文章将意外情态话语标记“真的假的”的语用功能分为两大类：语篇功能和社会功能。

一、语篇功能

（一）“真的假的”作为肯定信息的工具

例13——“大数据平台＋定制化生产制造＋大仓＋物流配送＋无线支付，应该可能是商业未来的形态。所以，掌握客户需求和物流将是今后商业竞争的核心。”

——“真的假的，看起来好像值得一试啊。”

   （说话者所传达出的话语信息与商业未来形态相关，听话者用“真的假的”来肯定说话者所提出的商业未来形态相关信息，并且听话者后半句也提示了“真的假的”是用来表示肯定功能的话语标记。）

例14——“超有效的减肥法，一周瘦4斤哦！”

——“真的假的，收藏了。”

（说话者传达的信息为有效的减肥法，听话者用“真的假的”来表示对这种减肥法的肯定，根据听话者后半句的提示也可知道，听话者传达出想要尝试这种减肥法的话语意义，表明了“真的假的”在此句并没有询问这种减肥法是真是假的含义，而表示对说话者提供信息的肯定含义。）

例17——“学校最近好像在筹备新年晚会。”

——“真的假的，不过也对，去年就因为疫情取消了。”

   （说话者传达了新年晚会的相关信息，听话者用“真的假的”来表示对于这一信息的肯定，通过听话者的后半句话也可以推断出说话者所提供的信息来源是有依据的，是听话者对于说话者所提出的信息的肯定。）

（二）“真的假的”作为否定信息的工具

例19——“七月特推出沃尔沃S80L T6优惠活动，可以免费赠送北京牌照，免去摇号的烦恼。急于买车又苦苦为摇号发愁的网友可以到店咨询。”

——“真的假的？噱头吧？最近问了几家也没听说啊。”

  （说话者提出的信息为“购买沃尔沃赠送北京牌照”，听话者对于这个信息是存疑且大概率不相信的，所以听话者用“真的假的”来否定说话者给出的信息）

例20——“你看韩国的电视剧了吗？听说是韩国政府的真实写照。”

    ——“真的假的，没那么严重吧。”

   （根据说话者传达的意思，听话者认为影视剧有一定的夸大作用，所以用“真的假的”来否定说话者所提供的信息：韩国政府像韩国电视剧里演的一样腐败。）

（三）“真的假的”在强化说话者意图方面的作用

例23——“大家都听说了吗，菏泽有个地方居然可以免费参加抽奖活动，听说家里缺什么就能抽到什么奖品？”

——“真的假的，简直就是天上掉馅饼的喜事，我读书少，可不要骗我。”

——“是的，你没有听错，就在4月28日-5月1日，天华控股集团和你相约林展馆，不见不散。”

   （说话者所提出的信息对听话者有利，所以听话者为达到说话者所说内容，利用“真的假的”来强化说话者所传达的信息意图，本句中说话者所说信息的意图为“家里缺什么就能抽奖抽到什么”。）

例26——“看我这个裙子好看不，才花了五十块钱。”

——“真的假的，这么便宜。”

（说话者提出这个信息的意图是为了强调她的裙子既好看又便宜，那么听话者用真的假的附和，强化了说话者称赞裙子既好看又便宜的意图。）

（四）“真的假的”在削弱说话者意图方面的作用

例27——“事到如今，谁还相信这是一起飞行事故，故事有点精彩了。”

     ——“真的假的，美国不会这么无耻吧。”

（说话者提出的信息为“飞行失事并不是简单的事故，而是政府的阴谋”这一信息，听话者用“真的假的”来削弱说话者将飞行事故往政府阴谋论方向上引导的意图，以达到坚守听话者自己所认为的飞机失事是飞行事故的目的。）

例28（龙丽温高速公路景宁至瑞安段含泰顺支线“预可”审查会在景宁召开）

——“真的假的！要不通车还真是世外桃源。”

     （在这句例句中，不存在说话双方，将前后语境的提示旁白看作说话者可以得出，对于说话者所提出的开通新高速的喜讯的削弱意味，用“真的假的”及后述部分所跟信息提示我们新高速开通并不是一件完全正向影响的事情，而是存在负面影响：会将世外桃源般的地方公之于众。以此来达到削弱说话者喜悦程度的目的。）

二、社会功能

（一）“真的假的”在调节对话节奏和流畅度方面的作用

例32——“四川的熊猫酒店！很想入住的举个手。”

    ——“真的假的！我居然不知道，就在家门口。”

（在这段对话中说话者所提供的信息熊猫酒店是明显真实存在的，这时听话者使用“真的假的”没有询问信息真实性的意味，而是为引出后述话语所进行的对话节奏的调节，使双方在交际中对话衔接更自然。）

例33——“我认识有一家新企业最近招聘，需要来了就能出活儿的人。”

——“真的假的？我想去，不过技术不太好，但是我会努力去做，这样行吗？要不先试用我一个月怎样？”

   （说话者所提供的信息为“作为新企业招聘条件是有经验上手快”，而听话者显然不符合招聘要求，这时听话者使用“真的假的”来达到缓和气氛的作用。根据后述部分信息也可判断出听话者除缓和对话气氛外，还有扭转对话局势，为自己争取工作机会的意图。）

（二）“真的假的”在表达情感和态度方面的作用

1. 表达震惊

例35——“你看微博热搜了吗？娱乐圈的模范夫妻分手了！”

——“真的假的！他们感情不是一直很好吗？”

   （在这段对话中，对于说话者所提供的信息，听话者用“真的假的”来表示震惊，根据后述部分的解释说明也可得出，听话者对于这一信息的难以置信。）

2. 表示愤怒

例37——“真的假的？妇产医院是干什么的？！让七个月大的婴儿遭受这样的罪！”

   （在没有对话者的情况下，根据“真的假的”后述部分所提供的信息可以推断出，妇产医院对婴儿做了会引起众怒的事情。说话者用“真的假的”表达自己对于这件事情的愤怒。）

3. 表示喜悦

例38——“老公，我胖了没？变丑没？”

——（看都没看）“没有没有。”

——“骗人，你都没看我”

——（看了一眼）“真没胖没丑。”

——（不依不饶）“真的假的，明明胖了十几斤呢！”

（根据对话内容以及提供的语境旁白可以推断出，在妻子自己明确知道长胖十几斤后，使用“真的假的”并不是为了求证此信息的真实性，而是为了表示在听到自己丈夫说自己既没长胖也没变丑后的喜悦之情。）

4. 表示惋惜

例39——“这孩子一家三口已经确认遇难了……”

    ——“真的假的？不能接受……孩子，祝福你来生过的幸福……”

（根据说话者所提供的信息“确认遇难”，可以得出遇难信息真实性是不存疑的。听话者在这种情况下使用“真的假的”话语标记表达的是对于遇难家庭的惋惜之情。）

5. 表示不解

例——“文物局的同志来视察，年底了，各种局的同志们视察的越来越频繁了！好多领导级人物被抓了！”

     ——“真的假的？很奇怪当官的都什么心理，危险性多高啊，不知道现在有微博嘛。”

（根据上下文及语境提示可知，说话人提供的信息为“最近有视察工作的人来，在局里工作的同志们近期不要再顶风作案了，现在网络社会发达，很容易曝光”，听话人用“真的假的”并不是为了表示对说话者所说“视察工作”的质疑，而是对于后述部分所提到的网络社会如此发达的情况下当官的还要顶风作案的不解。）

6. 表示敷衍

例41——“在安卓的竞争下，苹果终于开放生态了。”

     ——“真的假的？这种‘可靠消息’往往不可靠的啦。”

（根据“真的假的”后述部分所提供信息可知，听话人知道说话人所说信息不可靠，所以“真的假的”在这里并不是充当一个确认话语真实性的问句，而是作为一个话语标记语来表示听话者在明知道信息不属实情况下，对于要与说话者进行交际的敷衍。）

7. 表示委婉拒绝

例42——“真的假的……这事儿竟然还有人拿来炒作！当初看到这新闻还揪心了一下。”

（根据“真的假的”句后所提供的信息可知，这件事被拿来炒作是不道德的，所以说话者用“真的假的”来委婉地表达对于利用这件事情炒热度的拒绝态度。）

结语

通过历时的比较，展现了“真的假的”从选择疑问句逐渐语法化为意外情态类话语标记的过程；又通过共时的比较，展现了“真的假的”在不同的语境下所体现的不同的语用功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