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我们谋杀月光——从《街灯》看意大利未来主义的前进与毁灭

(整期优先)网络出版时间:2023-06-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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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我们谋杀月光——从《街灯》看意大利未来主义的前进与毁灭

黄可盈

华南师范大学

1870年,独立后的意大利,到20世纪初工业化程度仍落后于欧洲其他国家在第二次科技革命的刺激下,未来主义者们一方面受到现实的鼓舞,在无政府主义气氛中,受到民族主义情绪的驱动;另一方面是受欧洲现代艺术大潮的冲击,在意大利北部城市米兰率先聚集了一批狂热的诗人和造型艺术家,发起了未来主义运动。[1]以马里内蒂为代表的主体成员接受尼采、伯格森的哲学思想, 于1909年在巴黎的《费加罗》报上发表了《未来主义的创立和宣言》,这篇文章以疯狂的热情来赞美现代工业文明,对古典艺术提出挑战,宣告“过去艺术(过去派)的终结和未来艺术(未来派)的诞生”。同年,巴拉在威尼斯双年展上首次展出了自己的作品,他第一件未来主义风格的作品《街灯》问世。

一、探索与前进:从对表现手法的扩散到更具狂热性的执念

意大利未来主义运动前期并未形成自己独树一帜的风格。作为十九世纪艺术探索的延续,未来主义的表现手法灵感一部分来自“印象派”和“立体主义”。[2]

(一)未来主义对印象派的继承和超越

在巴黎的短暂逗留使贾科莫·巴拉看到印象派,对色和光的总是表现出狂热兴趣。巴拉从他们那里继承了对描绘光的向往,为了表现速度与同时性,未来主义主张使用新印象派的分色法。正如他们在《技术宣言》中所说:“没有点彩派就没有今天的绘画。”而这种点彩的技巧在《街灯》中有非常鲜明的体现,[3]贾科莫·巴拉用白,黄,红,绿等不同色彩的V型笔触组合分配,构成灯光由中心向外辐射的层次效果:又由数笔即短又散的笔画勾勒出的周边黑暗区域,圈出了电灯的球形形状,更加反衬出街灯照明的强大威力。而这种技法在新印象派代表人修拉的作品(如《大碗岛的星期日下午》等),早已被发挥得淋漓尽致。

二人对色彩的运用技巧显然同源。修拉的描绘技法较为精细,而巴拉的笔触更加夸张有力。他们试图通过不同色彩的积聚或分散调配,让观者视觉进行重组达成新的视觉体验。“分色法”是建立在当时盛行的色彩理论基础上,用科学手段进行创作的理性绘画方法,而巴拉在《街灯》中运用分色法体现光芒的表达方式,不仅是一种绘画技法,更是一种思想观念,即将理性思维和知识运用于绘画,是对“科学”绘画手段的崇拜。

(二)未来主义对立体主义的继承和超越

如此沿着艺术史中画家对“表现手法”探索的道路,则绕不开立体主义。而未来主义者们认为立体主义过于小心地描绘“静态”的对象,没能足够表现现代世界的“运动”。[1]因此在使用相同表现元素的立体主义和未来主义作品之间,我们总是会在未来主义作品中感受到持续释放无法止息的热情和能量。

毫无疑问,马里内蒂创造的未来主义,是对巴黎发明的立体主义一个很好的、意大利式的回应。立体主义中刚劲的线条,具有金属光泽的立体造型表现都被与巴拉同时期的未来主义画家们纳入自己的理念表现运用中。巴拉的《街灯》中,不断释放的光线在呈现刚劲强烈的速度感。杜尚的《下楼梯的女人》在立体主义风格中表现的速度动感,更被认为是最接近未来主义的立体主义画作。而在博乔尼《城市的兴起》和巴拉另一幅画作《链子上的一条狗》中,则可以感受到几乎脱离立体主义形式的强烈运动感,城市在光、速度和喧嚣中兴起,一切都在高速运转、激情澎湃;狗的形态在极快的运动中被虚化,运动与客体本身融为一体,极具生命力和趣味。

未来主义画家将印象派与立体主义的绘画中的某些传统结合,在实质上并没有为绘画带来形式的革新,但他们将其对于表现手法上的艺术探索进行自我的狂热扩散,发展到思想领域变成了对理性思维和科学技术的狂热追逐。未来主义的目的,是直接地发起一场观念的革命,以最激进的、不容任何妥协的方式,切断当下与历史的联系。这种切断的态度将帮助人们卸下历史的包袱,鼓励现代人鼓起勇气、调动自身的力量,孑然一身、轻快地面向未来。

二、反叛与毁灭:从对科学技术的崇拜到陷入了战争的衰败

(一)否定过去、开拓未来

未来主义者认为:现代资本主义的高速发展,科学技术的不断创造,工业城市的蓬勃兴起以及由此而产生的喧闹嘈杂的城市生活,构成了一个崭新的时代,这一时代预示着一个“光辉灿烂的未来”,艺术家应该抛弃历史,在现实生活中创造出反应现代生活的艺术,在新的时代发现“美的理念”。[4]

马里内蒂强调,过去的文化已失去价值,美学观念也应该彻底地改变。现代都市生活的强悍动力和迅疾的变化节奏,在意大利未来主义者看来魅力无穷。画家对科学技术的崇拜在《街灯》被淋漓精致地诠释,电灯作为工业革命的杰出成果,自然成为了科学技术与现代文明的最佳代名词。贾科莫·巴拉使用了“灯光”这一表现对象,通过巧妙的笔触展现出灯光的张力与强大的能量,正如这时代飞速的变革和强大的科学技术。

电灯凭借人类引以为傲的工业技术成为现实,在炫目的灯光中,画作的右上方有一轮弯月与街灯相应,它已完全被街灯夺目的光笼罩融化。而对于那曾照亮人类黑暗的月亮而言,古代诗人的歌颂、画家的描绘、以及月光所见证的所有的历史印记,都与此时此刻无关,重要的是现在和未来。代表着自然的月光在人类伟大创造力、生产力变得无足轻重,我们摆脱了自然的束缚,通过伟大的科学实现惊人的创造,创造着大量改变彻底世界的技术。贾科莫·巴拉似乎是在用街灯骄傲地向月亮宣战。

(二)速度与力量

  在《街灯》中,巴拉生动地传达出光线闪烁带来的活力感和速度感。极端沉醉于速度、机械和城市工业化的未来主义者们,也投身于描绘运动的难题中,不断地在绘画中追求“速度与力量”。

《被拴着链子的狗的动态》是贾科莫·巴拉最有名也最有趣的一件作品,它描绘了时髦的着裙妇女牵着她的宠物狗在街头行进的情景。对于这种多物体多侧面的同时并置原则,里德曾在他的《现代绘画简史》中评价到:“未来主义画家对运动问题的解决方法带有几分稚气,他们说,一匹奔驰的马不是有四条腿,而是有二十条腿,它们的运动是三角形的。于是他们画马、画狗、画人,都画成多肢体的东西,处在连续的或放射状的安排之中。"而未来主义最具“动态”的雕塑作品则是波丘尼的《在空间里连续性的独特形式》,它实践了《未来主义雕塑宣言》宣布的“绝对而彻底地抛弃外轮廓线和封闭式的雕塑,让我们扯开人体并且把周围的环境也包括到里面来。”

稍后于未来主义绘画出现的“未来主义摄影“,对绘画产生的影响也不容忽视。意大利摄影家A·G·布拉加利阿,通过拍摄同一物体运功过程的瞬间,在图像中标注出运动的轨迹,出现影像重叠、虚实相辅、动作线化的“动态摄影”特征,为未来主义者们的创作提供了很好的素材,这种影响在巴拉的《被拴着链子的狗的动态》、《阳台上奔跑的女孩》和波丘尼的《城市兴起》均有体现。

(三)意大利未来主义的尾声

也许是把速度作为美的代替品极度崇拜,未来主义者的宣言甚至行动都充满极端与暴力。“我们希望强化进攻性的运动,歌颂发烧的失眠症、赛跑、危险的跳跃、拳击脸庞和刮耳光”,“我们要毁灭博物馆、图书馆”。(《未来主义的基础和宣言》)他们对尼采鼓吹战争的理论大加赞赏,对现代战争大加颂扬,认为战争是艺术最终极的形式。“非斗争不会有美,没有侵略性特征的便不能算是杰作”,“我们将歌颂战争——世界唯一真实的卫生的——军国主义、爱国主义、无政府主义者的破坏行径……”(《未来主义的基础和宣言》)

未来主义对力量的宣扬以及其所提倡的思想成为此后不久在意大利兴起的法西斯主义的组成部分。法西斯则利用未来主义所歌颂的能量发动战争,最终发展为从一场艺术运动到影响国家甚至全球的战争的结局。但,未来主义艺术家所歌颂的战争似乎并不是以破坏为目的,而是为了获得更强大的能量和动力,他们用“生存所需”、“不断前进”去美化毁灭的结果。可悲的是,毁灭不总意味着重生,而战争带来的是更多的破碎和悲哀,却不是能量的获得。随着法西斯主义的垮台,其核心人物菲利普·托马索·马里内蒂1944年12月2日逝世,被视为未来主义运动的终结。[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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