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族主义和欧洲主义兼容性理论分析

民族主义和欧洲主义兼容性理论分析

曾馥菡

广东外语外贸大学南国商学院

摘要

第二次世界大战后，欧洲政治精英一直致力于追求欧洲国家的团结和欧洲的统一。欧盟的成立和欧元区的建立是最显著的成果。然而，现实中欧盟所追求的——欧洲国家的团结——似乎与成员国的国家利益相冲突。笔者通过理论研究分析，倾向于认为民族主义和欧洲主义可兼容的：尽管民族主义和欧洲主义有时可能相互矛盾的，但它们正走向相似的目的（追求欧洲人的福祉）。

关键词：民主主义 欧洲主义 民族国家 多元文化主义 欧洲一体化进程

一、引言

第二次世界大战后，欧洲政治精英一直致力于追求欧洲国家的团结和欧洲的统一。欧盟的成立和欧元区的建立是最显著的成果。然而，2015年难民危机爆发时中欧国家拒绝了欧盟在成员国之间分配避难所以缓解移民危机的提议，这在一定程度上形成了对欧盟及其欧洲主义意识形态的挑战。欧盟所追求的——欧洲国家的团结——似乎与成员国的国家利益相冲突。这就引出了一个问题，即民族主义（追求国家利益）和欧洲主义是否是不兼容？笔者通过研究分析，倾向于对这个问题给出一个否定的答案，即民族主义和欧洲主义可兼容的。本文以如下结构阐述和分析该论点：首先，本文分别概述了民族主义和欧洲主义的起源和核心；其次，本文比较民族主义和欧洲主义的同一性和差异性。本文最后总结前述比较得出的结论：尽管民族主义和欧洲主义有时可能相互矛盾的，但它们正走向相似的目的（追求欧洲人的福祉），因此是可兼容的。

二、民族主义的起源与核心

    民族主义这古老的思想，在现代政治中发挥着重要作用。民族主义运动的历史可以追溯到一世纪的犹太-罗马战争。随着时间的推移，民族主义的概念在历史上形成并不断演变。正是在19世纪，随着人民主权的出现和发展，民族主义在政治领域变得至关重要。

    民族主义的内涵得到了丰富，民族认同、自决和团结已成为民族主义的核心价值。民族认同是民族主义中历史最悠久的内涵，因为民族认同能使一个群体有区别于其他群体。民族认同来自于民族的定义，即是什么构成了一个民族。根据史密斯[1]的阐述，民族是“共享历史领土、共同神话和历史记忆、大众、公共文化、共同经济以及所有成员的共同法律权利和义务的具名人口”。正是这些因素使一群人与众不同，并使他们能够被视为一个民族。因此，民族主义的本质之一是发展和维护这种民族认同。这种民族特性和外部的认可进一步赋予一个民族通过自治政治机构和通过自决选择主权的权利。

    主权对一个民族国家的重要性无需多言。Hont[2]认为，“如果没有对人民主权理论的历史性理解，就不可能用现代语言清晰描述‘民族国家’和‘民族主义’。”因此，当一个民族获得内部和外部认可并建立民族自治主权时，任何其他国家和实体都不得干涉主权的建立和维护过程。这种尊重主权和不干涉的思想源自《威斯特伐利亚和约》，如今已成为民族主义的核心。

    虽然在学术上大多数学者视文化上的民族身份和政治上的自治主权为民族主义的核心，但“团结”的概念有时会受到质疑。当一群人认识到他们的集体身份并形成一个民族时，他们也就可以建立一个在地图上画有特定边界的民族国家。然而，一个人如何能够声称并确保在这一边界内只有一个民族？由于人口流动的趋势因全球化而加强，因此在一个民族国家的政治边界内必然存在多数和少数群体。而民族主义的理念是追求民族的利益，这种民族利益多数时候是指多数民族群体的利益。因此，该民族群体遵守团结的道德正义是合理的，但这种“团结”的概念不一定被同一领土内的其他民族群体遵守。这种情况下，有两种可能的方式将不同的民族群体纳入政治边界：同化或共存。这就衍生出另一个问题：在民族主义下，同化和共存（或者说多元文化主义）如何可能成功？解决这一问题也许第三种可能路径，那就是将多数民族和少数民族包含进更广泛的身份之下。就欧洲而言，这个更广泛的身份就是欧洲主义。

三、欧洲主义的起源与核心

    与历史可以追溯到古代的民族主义不同，“欧洲主义”实际上是一个政治新词。特雷尔[3]是第一个在他的作品中引入欧洲主义术语的人。米柳科夫的《俄罗斯历史上的欧亚主义和欧洲主义》[4]是最早将欧洲主义视为正式术语并对欧洲主义和欧亚主义进行比较的文章。

虽然“欧洲主义”一词是新词，但这个概念却是有一定历史渊源的。要追溯这一思想的历史，我们首先应该了解欧洲主义的内涵。麦考密克将欧洲主义与民族主义相比较：

欧洲人早就用民族或国家的术语来定义他们的利益，现在他们更加意识到他们共同的价值观、宗旨和目标。

也就是说，虽然民族主义强调追求和保护国家利益，但欧洲主义揭示了整个欧洲的利益。欧洲主义的最初理念可能不包括共同目的和目标的理念，但它确实包含了共同价值观或共享身份的理念。从这个角度来看，伏尔泰是第一个将欧洲视为一个整体而不是一个国家的集合的人。随着这一思想的发展，这一思想产生了“欧洲主义”一词。基于共同的价值观，欧洲主义现在旨在为欧洲国家追求共同的目的和目标，这后来成为欧盟的意识形态基础。

为了实现共同的目标，或共同的理想和结果，共同的价值观和身份认同是这一主题的核心和指南。哈贝马斯和德里达的著作[6]和麦考密克的著作[5]详细阐述了欧洲主义的核心价值观和身份认同问题。2003年伊拉克战争爆发后，哈贝马斯和德里达[6]对定义欧洲身份的传统方式表示怀疑，因为事实上，包括欧洲、美国和加拿大等在内的“西方”都有犹太-基督教传统，以及传统上定义欧洲身份的个人主义、理性主义和行动主义。另外，哈贝马斯和德里达[6]指出了塑造当代欧洲并促成独特欧洲身份的六个欧洲特征：他们是世俗化，相信国家的能力，同时对市场持怀疑态度，对技术进步持谨慎态度，相信社会保障和监管由福利国家保障，对使用武力的容忍度较低，并渴望在联合国建立多边秩序。

此外，麦考密克[5]通过研究当代欧洲身份和挑战以及欧盟在试图整合欧洲民族国家时面临的困难，对欧洲主义的概念进行了深入研究。除了哈贝马斯和德里达[6]提到的内容外，麦考密克[5]丰富了欧洲主义的核心价值观。他通过加入世界主义、社群主义、多元文化主义和永久和平的理念，丰富了欧洲主义。此外，麦考密克[5]提出了一个重要的观点，即自从欧洲精英将欧洲主义的理念带入政治并通过建立欧盟来促进欧洲民族国家的一体化而付诸实践以来，欧洲民族主义一直在发生变化。此外，欧盟正在通过应对民族主义带来的挑战和困难来改善自身。也就是说，民族主义和欧洲主义都在演变。

四、民族主义与欧洲主义之比较

    在比较之前，我们应该明确的是，当我们谈论民族主义和欧洲主义时，我们谈论的是一群具有特定身份的人，即民族国家的公民和欧洲公民。因此，在比较民族主义和欧洲主义时，我们应该首先比较民族认同和欧洲认同。史密斯[1]和戴维斯[7]等学者在定义国家身份和欧洲身份时提到了三个维度：历史、文化和政治维度。从历史上看，欧洲民族国家经历了从古罗马帝国到当代世界大战和冷战的类似历史事件。这些历史事件不仅塑造了他们的民族身份，也催生了当今的欧洲身份。在文化上，欧洲民族国家受到希腊文化和基督教的影响。尽管希腊文化和基督教也可能为其他西方国家所共享，如美国和加拿大；然而，不可否认，它们源自欧洲，因此成为欧洲身份的一部分。在政治上，哈贝马斯和德里达[6]提出了欧洲的共同政治身份，随着欧盟的成立和扩大，欧洲民族国家比以前更加融入政治，尽管特定民族国家的利益与整个欧洲的利益之间存在冲突。简言之，欧洲国家身份可以被视为欧洲身份的一部分。

    一般来说，民族主义和欧洲主义都不是完美的理论，但它们是兼容的，因为它们至少可以在两个方面互补。首先，虽然民族主义旨在追求一个特定国家的利益，或其政治边界内多数人的利益，但欧洲主义提供了一条保护少数人的道路，为多元文化主义提供了空间。正如关于民族主义起源和核心的第二部分所述，正如麦考密克[5]观察到的那样，许多欧洲民族国家“仍然是多民族和多文化的”。因此，当少数群体的利益得不到重视时，冲突就会发生。实行多元文化主义的一个有效途径是将多数群体和少数群体置于更广泛的身份之下。例如，中国见证了56个民族的共存，其中一个民族（汉族）占人口的90%，但是所有56个民族都是华夏民族的一部分，共享华夏的共同文化遗产。同样，哈贝马斯和德里达[6]也为欧洲民族国家阐述了同样的想法，也就是说，“只有意识到共同的政治命运和共同未来（即欧洲身份）的前景，才能阻止被否决的少数民族阻挠多数意志。一个国家的公民必须从根本上把另一个国家公民视为‘我们中的一员’。”

    第二，从政治上讲，虽然民族国家在彼此组成联盟时可能会牺牲或部分牺牲其主权，但另一方面，它们在国际政治舞台上获得了与更强大的议事空间和更大的话语权。例如，爱沙尼亚和拉脱维亚在成为欧盟的成员国后得到了欧盟的政治和财政援助。其他欧洲国家也是如此，即使是那些在欧洲更强大的国家，如德国和法国，也能作为欧盟的“领导国家”或者“引擎”在国际社会中拥有更大的话语权。哈贝马斯和德里达[6]提到了核心欧洲的概念，由几个欧洲国家组成，作为一个政治实体，在国际舞台面对更强大国家时能有反对底气和基础：

诚然，正是出于自身利益，与欧盟合作更密切的成员国才会敞开大门。而被邀请的国家通过这扇门的概率将增加，欧洲核心越有能力对外采取有效行动…

在欧洲主义推进欧洲一体化的现实进程中，民族主义似乎带来更多的负面影响，但其实欧洲主义在危难时期更具吸引力，而民族主义在各国经济发展中扮演着更重要的作用[8]。欧洲需要找到一个各个民族国家都能接受的目标，使各国和各民族的利益都得到体现，才能进一步推进一体化进程[9]。而不是在欧洲主义主导的一体化进程中，只展现和追求某个别强国的利益追求，牺牲小国人民的幸福。一体化进程的目标，说到底在文化上是为了共同的欧洲公民的身份，经济上是为了更美好的物质和精神生活，政治上是为了国际舞台上更大的议事空间和话语权，这些都可以成为整个欧洲和各个民族国家的共同利益。

五、结论

    尽管欧洲国家在经济或政治领域的一体化遇到了国家利益与欧洲整体利益以及民族主义与欧洲主义之间冲突的挑战，但民族主义和欧洲主义是相容的，在文化和政治领域是相互补偿的。塑造欧洲民族身份的历史、文化和政治因素也塑造了欧洲身份。欧洲主义为多元文化主义提供了空间，以缓解民族主义引发的冲突。此外，欧洲主义提升了单个民主国家的议事空间话语权。因此，鉴于所有理论都在不断演变，欧洲民族主义和欧洲主义可以变得更加兼容，因为它们的目标相同：追求欧洲人的利益和福祉。毫无疑问，更兼容的欧洲民族主义和欧洲主义需要更多的理论研究和实际行动。

参考文献

[1] SMITH A. National Identity and the Idea of European Unity [J]. International Affairs (Royal Institute of International Affairs 1944-), 1992,68(1):55-76.

[2] HONT I. The Permanent Crisis of a pided Mankind: ‘Contemporary Crisis of the Nation State’ in Historical Perspective [J]. Political Studies, 1994,42(1):166-231.

[3] TRAILL H. MR. J. R. LOWELL [J]. Fortnightly Review, May 1865-June 1934, 1885,38(223):79-89.

[4] MILIUKOV P. Eurasianism and europeanism in Russian history [J]. Festschrift Th. G. Masaryk zum, 1930,80:225-236.

[5] MCCORMICK J. Europeanism [M]. Oxford, New York: Oxford University Press, 2010.

[6] HABERMAS J., DERRIDA J. February 15, or What Binds Europeans Together: A Plea for a Common Foreign Policy, Beginning in the Core of Europe [J]. Constellations, 2003,10(3):291-297.

[7] DAVIES N. Europe: A history [M]. Oxford, New York: Oxford University Press, 1996.

[8]田烨.欧洲一体化:区域民族主义与国家民族主义的交织[J].世界民族,2011(02):1-8.

[9]张才圣.国家民族主义与欧洲一体化研究[J].世界民族,2006(03):8-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