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力关系:《黑暗之心》中马洛人物言语呈现方式的叙事解读

权力关系:《黑暗之心》中马洛人物言语呈现方式的叙事解读

孙灵

武汉晴川学院（原武汉大学珞珈学院）

Power Relations: A Narrative Reading of Marlow’s Recount of Other Characters’ Speech in Heart of Darkness

摘要：《黑暗之心》以小说人物马洛讲故事形式的框架叙事为叙事特色。在小说中，他向受述者讲述了他与一个中央车站经理、一个俄罗斯人和库尔茨的私人联系。在呈现这些人物的言语时，他混合使用了直接引语和自由间接引语两种模式。这两种模式的融合，不仅体现出了他对这些人的嘲讽和疏离，也流露出了他与这些人的合作和共谋。他与这些人物互动的呈现方式的变化，显示了他与他们之间权力关系的动态流变。   

关键词:直接引语；自由间接引语；讽刺的；权力关系

图兰认为，“虚构的对话嵌入到故事中，推动故事进程，是其中一种作者和读者认为极具可读性的文本内容。它很可能被设计成……以提高它的‘内在可述性（tellability）’”(《小说文体学》275)。虚构的对话有助于故事的主题。在马洛的故事中，有不少两个人的对话。马洛是观众理解故事人物的向导和导师。他对对话的呈现显示了他与其他人物的关系。 

1、马洛与中央站经理

人物言语的呈现反映了叙述者的态度和语气，尤其是自由间接引语(FIS)。就其形式而言，FIS与间接引语的不同之处在于它没有引言从句，有一个不同于普通语篇叙述部分的时态和代词，并保留了一些字符的原始词汇的味道。在这方面，它在言语表达方式中具有相当特殊的地位。里奇和肖特指出，“FIS在真实度和忠实度方面具有相当独特的地位。它处于一种中间的位置，不声称是原始语言的复制，但同时也不仅仅是原始语言的间接呈现”(325)。许多作家都用FIS来生成对讲话者的讽刺。

小说中，马洛采访了中央站的经理。他们之间的相遇包括一系列有趣的对话。马洛对于这个角色言语的呈现方式令人印象深刻。

①他一看见我就开始说话了。②我在路上走了很长时间。③他等不及了。④没等我就开始了。⑤河上游的站必须解除戒备。⑥已经耽搁了太多的时间，他不知道谁死了，谁还活着，他们是怎么过日子的——等等，等等。⑦他不理会我的解释，玩弄着一根封蜡棒，重复了几次，说情况“非常严重，非常严重”。⑧有谣言说，有一个非常重要的站正处于危险之中，它的负责人库尔茨先生病了。⑨希望这不是真的。⑩。库尔茨……我感到疲倦和烦躁……”(康拉德29)

在第一句话中，马洛报告说经理和他说话。然而，从第2句到第6句，他以一种自由的间接形式呈现经理的话。在马洛的叙述中，经理原来的“我”和“你”已经变成了“他”和“我们”。然而，这份报告的主要特点是经理假装焦虑。“不能”、“不得不”和“已经如此”这三个字都显示了经理公开表示的紧迫感。鉴于马洛作为故事回顾叙述者的地位，嘲弄和苦涩的基调在这里可以找到。马洛在第7句中描述了经理的焦虑。然而，这句话的后部分“非常严肃，非常严肃”被强调了，与周围的间接形式相比，这种突出的直接形式给了更多的讽刺感。从第8句到第10句，FIS再次发挥了叙事反讽的作用。考虑到马洛意识到经理对库尔茨的颠覆活动，这种伪装的焦虑和关心被证明是相当滑稽的。这里马洛作为一个回顾叙述者，展示了他对中央站经理的嘲讽态度。

后来，当他们的谈话转向库尔茨时，又出现了一种混合的言语呈现方式。

“①[……]他说，他‘非常、非常不安’。②当然了，他在椅子上坐立不安，喊道:“啊，库尔茨先生!” [……] ③接下来他想知道的是“需要多长时间才能……” ⑤我再次打断了他[……] ⑤“我怎么知道?””我说。“我甚至还没有看到沉船呢——肯定有好几个月了。[……] ⑤“有几个月了，”他说。“好吧，我们（let us）姑且说三个月后才能开始吧。是的，那应该就够了。’[……]”

前3句话以一种混合的方式呈现经理的话。粗略地说，遵循的是“IS+DS”模式。正如迈克尔·图兰在《文学语言:文体学导论》中所言，“DS倾向于暗示叙事上对角色的尊重”(107)。在马洛的例子中，他保留了经理表达他焦虑的话语，比如“非常、非常不安”，感叹“啊，库尔茨先生!和“需要多长时间”。经理这几句醒目的直接引语引人注目，马洛故意突出这一点，表明了他对经理的嘲弄。最后2句话反映了马洛和经理之间的权力关系。注意经理的措辞“让我们”和“应该”。两者都传达了命令感。他使用“let us”而不是“let’s”来维护他的特权和优越性。在这里他宣告了他的权威。考虑到上面马洛的嘲讽，这里的突出也表现出一种讽刺意味。  

2、马洛与俄国人

马洛在与俄国人对话的呈现中，也有DS和FIS混合使用的特点。

“[……] ①看来由于各种原因，他们之间的交往已经中断了。②正如他自豪地告诉我的那样，他成功地照顾库尔茨度过了两次疾病，但通常情况下，库尔茨总是独自一人在森林深处游荡。③他说:‘我经常要等上好几天，他才会出现。’‘啊，这是值得等待的!’④‘他在干什么?探索还是别的什么?’我问。⑤‘哦，是的，当然’：

他发现了许多村庄，还发现了一个湖——他不知道究竟在哪个方向;问得太多是危险的——但他的探险主要是为了象牙。⑥我反对说:“可那时他还没有商品可以交易。” ⑦“还有好多子弹呢，”他看着别处回答说。⑧“坦白地说，他袭击了这个国家，”我说。⑨他点了点头[……]”(康拉德80-81)

第1句话概括了库尔茨和俄国人之间的分歧。马洛只是把它作为背景。第2句和第3句的言语呈现方式有比较明显的对比。第2句使用IS，第3句直接呈现了俄国人的话。沈丹认为DS表现出的是直接和生动，而且它的引号产生了一种共鸣效应(302)。在这种情况下，马洛将俄国人自吹自擂的成就作为背景。同时，他以一种直接的形式表达了俄国人对库尔茨的忠诚等待以及库尔茨被等待的价值。这种对比凸显了俄罗斯人对库尔茨的盲目忠诚。马洛通过控制谈话的“明暗”，表现出他对俄国人天真和轻信的嘲笑。从第4句到第8句，除了第5句，马洛和俄国人的对话主要以一种直接形式呈现。然而，第4句和第5句之间存在着不连续。第5句大多以自由间接的形式呈现。FIS指出，马洛贬低了这个年轻人对库尔茨“发现了许多村庄和一个湖泊”的赞赏。他的嘲讽态度也可以在这种自由间接的形式中找到。第6句又是DS。马洛的言语被突出。他指出了库尔茨在职业生涯之初遭遇困境的症结所在。俄国人的解释也通过直接的形式加以强调。随后，读者意识到库尔茨的职业是什么。因此，DS的恢复使马洛成为这次对话的操纵者，并确保他揭露库尔茨的残暴行径。

之后，当马洛把望远镜对准房子时，他发现了柱子上象征性的圆形旋钮。他遭受了沉重的打击。他意识到库尔茨在满足欲望方面已经失去了克制。他和那个俄国人的谈话呈现出多种多样的形式。

“①库尔茨先生的仰慕者有点垂头丧气。②他用急促而含糊的声音向我保证，他不敢把这些——比如说——象征——取下来。③他不怕土著人;直到库尔茨先生下令，他们才动。④他的地位非同一般。⑤这些人的营地包围了这个地方，首领们每天都来看他。⑥他们会爬行……⑦‘我不想知道接近库尔茨先生时的任何仪式，’我喊道[……]”

这段引文的特别之处在于从FIS到DS的转换。从第3句到第6句，FIS在起作用。这些句子的代词部分与一般叙事性报告的形式相对应。同时，时态也被转换为叙述报告的时态。也就是说，“他”取代了俄国人“我”的自称，现在时态变为过去时态。同时，这几句话也保留了俄国人对库尔茨敬畏和钦佩的痕迹。“地位”、“非凡”和动词“来了”都显示了俄国人对库尔茨权力的不可战胜的幻想。FIS将俄国人的言语置于背景中，并将其与一般的叙事框架混合在一起。如前所述，FIS的双重声音使得报道的材料带有讽刺甚至滑稽的色彩。这种“以原汁原味拉开距离”的效果(Short 308)讽刺了库尔茨的权威。这表明马洛对库尔茨的“地位”漠不关心。有趣的是，第7句转向了DS。它以一种响亮的直接方式代表了马洛的话。马洛的这种呈现方式暗示了他有意突出自己的声音。他强调了他对疯狂崇拜库尔茨的抗议。DS使他能够为自己的理性辩护，并将他与那些轻信库尔茨“优势”的俄罗斯人区分开来。

3、马洛与库尔茨

同样，在马洛和库尔茨的对话中，可以看到DS和FIS的混合使用。

“‘我有很宏伟的计划，’他犹豫不决地嘟囔着。‘是的,’我说，‘但如果你想大喊大叫，我就砸碎你的脑袋，就用——’附近没有棍子或石头。‘我要彻底掐死你，’我纠正自己。‘我就要干了不起的事了，’他用一种渴望的口吻恳求道，[……]‘现在轮到这个愚蠢的坏蛋了——’‘无论如何，你在欧洲的成功是肯定的，’我坚定地断言。”(康拉德 94)

在上面的对话中，我们发现库尔茨的措辞考究。他喜欢泛泛而谈，比如“宏伟的计划”、“就要”、“了不起的事”。他故意使用泛泛之词表明他决心给别人留下深刻印象。此外，在上述句子中，库尔茨的句法都以“我”开头。他对“我”作为主体的偏好也体现了他对权威的肯定。然而，在上述引文中，当马洛“坚定地”肯定库尔茨的成功时，很明显马洛是受到了库尔茨的影响的，他违心地表达了对帝国主义的支持。

返途中，马洛听到了库尔茨的谈话。他对库尔茨话语的呈现形式反映了他对库尔茨和库尔茨行为的态度。

“①有时他幼稚得可笑。②他希望国王们在他从某个可怕的无名之地回来时在火车站迎接他，他打算在那里完成伟大的事业。③他会说：‘你向他们展示你身上有真正能赚钱的东西，这样你的能力就会得到无限的认可。’‘当然，你必须时刻注意动机——正确的动机，’[……]他说。我看着前方驾驶。④‘关上快门。’有一天库尔茨突然说。‘我看不下去了’。我照做了。一阵沉默。‘啊，可是我还要拧你的心!’他对着看不见的荒野喊道。”（康拉德97 - 98）

第1句话是马洛对库尔茨的概括叙述：幼稚可笑。他在第二句中的陈述采用了一种自由的间接方式。第2句话中他运用了自由间接引语形式，这种FIS表明了他对库尔茨的自负和卖弄的嘲笑。然而，第3句和后续句子是用直接引语表达的。库尔茨发号施令时的傲慢语气引人注目。库尔茨的部分话被前景化，这种前景化做法显示出马洛并不赞成库尔茨关于声望和能力的说法和做法。第4句话显示出库尔茨不愿意被打断。他命令马洛替

他关上百叶窗，这个祈使句形式凸显了他对自己权威的肯定。库尔茨的其他话也都由“我”引起，反映了他的为我中心。总体上，马洛对库尔茨话语的呈现方式揭示了库尔茨在社会交往中对支配地位的欲望。

4、结语

总而言之，马洛在用言语呈现中央站经理、一个俄罗斯人和库尔茨的话语时，混用了直接引语和自由间接引语。这种融合一方面表明他是站在他们之外的，能够对他们的行为做出公正的判断。另一方面，他有时会屈服于他们，遵从他们的道德立场。他与这些角色互动呈现方式的这些变化，是他们在互动中所扮演的不同权力角色的结果。也就是说，就像马洛“坚定地”肯定库尔茨的成功得到了整个欧洲的认可这一做法，当一个人物在与马洛交谈中占了上风时，马洛倾向于以一种直接的方式来表达他的讲话，这表明他是默许的。当马洛自己在这种交际中占了上风的时候，他通常会用一种自由的间接方式来讽刺别人，比如中央站经理。总之，他对其他人物话语的呈现方式，体现了他与其他人物之间权力关系的动态流变。

Works Cited

康拉德，约瑟夫著. 《黑暗之心》[M]. 李倩译. 南京：江苏凤凰文艺出版社，2018.8.

Herman, Vimala. Dramatic Discourse: Dialogue as Interaction in Plays. London and New York: Routledge, 1995.

Leech, Geoffrey N. and Michael H. Short. Style in Fiction: A LinguisticIntroduction to English Fictional Prose. Beijing: Foreign Language Teaching and Research Press, 2001.

Shen, Dan. “How Stylisticians Draw on Narratology: Approaches, Advantages and Disadvantages”. Style 39.4 (Winter 2005): 381-95.

Short, Michael H.  Exploring the Language of Poems, Plays and Prose. London: Longman, 1996.

Toolan, Michael. Language in Literature: An Introduction to Stylistics. Beijing: Foreign Language Teaching and Research Press, 2008.

---. The Stylistics of Fiction: A Literary-Linguistic Approach. London and New York: Routledge, 199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