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手

(整期优先)网络出版时间:2022-08-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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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手

司南

德惠  长春市文学社团协会130000

“听说没有,大刘在松原灭火了。”出早班车时,走进车队走廊就听有人议论。

“灭火”是客运行业的内部术语,是指乘务员在贪污票款时被稽查抓现行了。

“顶风作案,现在风声紧啊。”

“大刘回来说了,那两个稽查化装成两个农民,穿着带着满身泥点子的裤子,挽着裤腿,一上车就坐在他身边,一路上还啃了一个大苞米,这不容易防备。”

“这可真是的哈,谁能想到打扮成这样的人是稽查啊。”

“大刘大意了,收钱不撕票,票款弄得乱七八糟的,被人当场就摁住了,证据确凿。另一个稽查刷刷直接做记录,大刘一细看,他就是坐邮政座位的另一个农民,比这个还土呢。”

“趁早收手吧,都认为自己是高手,哪有高手,没抓住的都叫高手。”

我毕业分配到客运公司,是一名乘务员,90年代的客运部门,对屡禁不止的贪污票款行为,公司领导绞尽脑汁,成立稽查科,然后全省联检。各地区的稽查人员乔装打扮,交换互查,像便衣警察一样,常常是防不胜防。即便这样严打,依然有顶风上的人,车队黑板上不时地公布出谁谁“灭火”了。灭火的乘务员除了罚款,还不让上岗。

我刚参加工作当乘务员,也不时地整过吃饭的钱。我们每天都在外面吃饭,每天又总接触钱,工作中会出现很多机会。比如货款没有具体标准,下车补票扔钱就走的,都会给我们造成一种侥幸,屡屡得手。同事中很多人都在这两方面出的事。开始是单位稽查在路上临检,后来全省联检,惩罚力度大,也就很少有人明目张胆地收钱贪污票款了。

单位合作过的司机,也都知道我从前也时不时地整过钱,只是多年侥幸没有被抓住过。忽然有一天,我想明白了,为了保住工作,我一分钱也不能动了。改邪归正后确实也真就抓不着我了,同事们便开始传,提起我都说我是高手,他们都不相信我不贪污票款,同期工作的乘务员,只有我没有被罚过款了。

后来单位又出新规,贪污票款,一律开除。钱对人的诱惑力太大了,即使这样,依然还有人被抓住。

我的想法很简单,也很实际,还很好笑。我当时已经24岁,我家里也不缺钱,只是想找个好人嫁了,没有工作怎么找对象。

我是高手的说法,使稽查科很不服气,于是我就上了稽查黑名单。

那个月,我轮换车就轮到了另一个被称为高手的29号车,司机是韩师傅。据说,为了解决饭钱,他常常教唆和传授乘务员贪污钱。单位大多是职工子女,都走后门找调度不让自己的孩子跟韩师傅车,怕出事被开除。

我在单位属于人单势孤,没后门可走,没办法就只能上贼船了。

车队的人看着我和韩师傅开玩笑说:“高手加高手,你们车组称霸武林啊。”

“这俩人这是被稽查科盯上了。”

“韩师傅,看看,我买了个饭盒,从现在开始,本姑娘带饭喽。”第一天出车,我笑着晃着手里的饭盒对韩师傅说。

“正好,肖墨。”他也拿出一个保温饭盒说:“你要不拿出饭盒我还不好意思拿出来,咱们彼此彼此,改邪归正,就让稽查科天天盯着咱俩吧。”他笑着。

“韩师傅,果然是高手。”我拱了拱手。

“高手对决,痛快!”他也拱了拱手。

我们的悄悄转变,并没有使稽查科放松对29号车的布控,当然,每次联检外地稽查来,都要首选光顾我们车。他们不相信我们“改邪归正”了。

一天,夜班车住宿三合粮库,人好多,货也多。

发车后,就和韩师傅闲聊。

“韩师傅,你这车开得好,人也不错,咋都不愿意跟你车呢?”我逗他。

“谁说不是呢,都说跟我车不整饭钱请我客,我就如何如何,其实我真不教唆他们,年轻小孩这年头有个工作不容易,我怎么能那么干呢。”

“那是咋回事?人家说你车是灭火专用车,是不挨着灭火俩了?”我忍不住笑起来。

这时,头排座的三合粮库的李主任说:“哎哟别提了,上回那个小王,也是韩师傅车夜班三合,是不韩师傅?在我们粮库院里稽查亮证的,说是收了20多块钱,那孩子哭的我们都没吃好饭。”

我们车就住在三合粮库,他们供饭,跟李主任都很熟。

这时他看着我忽然说:“你是肖墨吧?原来跟通长春的车,你可有名了,高手。”

韩师傅忽然笑了,就顺嘴胡扯道:“肖墨可真是高手,常在河边走,就是不湿鞋。”

听他们这么说,我也就顺杆往上爬,笑着胡诌:“啧啧,吹哪?本姑娘可是久经沙场,无往不利。”

“可别的,肖墨,我又想起小王的哭声了。”李主任拦着我说。“今天你要是被抓,我再也不坐客车了。”

“没事儿李主任,话说想当初,延吉稽查乔装改扮在我车里,在他眼皮底下整钱他都没看出来,高手,那可不是浪得虚名,咱可别给祖师爷丢脸。”我继续在那胡扯。

话虽这么说,但是手里活不敢大意,票款我都十分注意,处理得清清楚楚。咱吹吹牛行,但工作可不能马虎,即使不贪污,票款错了也解释不清。

胡扯闲聊来得快,到了三合院里,下了一半旅客时,有一个人没有票,我拉住他补票。他给了我2元就下车扬长而去。我喊他给票他也不回头,嘴里说着“不要了,也不报销”。这时旅客陆陆续续往下走,我一边验票一边撕下一张2元票,随手叼在了嘴上。

人都下完了,我拿起笤帚正在车尾扫车。

这时噔噔噔上来两个人。

“夜班了,不走了。”我依旧扫着,头都没抬喊道。

“我们是稽查!”说话时两人已经站在我跟前。

我直起腰,看着他们。

他俩亮出稽查证,另一个人直接就抓住了我的票兜子,这叫“封票兜子”。

只听见刹车声,一辆吉普车刷的一声,停在了车下。

原来,单位稽查车就在我们车后面跟着。这是路上没抓住贪污行为,路上要是有,早就亮证抓现行了。

稽查车里还带着核算组的人,拿出算盘立刻核算票款是否一致。

车下李主任和一帮粮库职工都在议论纷纷,都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怕小王的事重演。

核算两遍,核算组的李姐说票款没问题。

那个便衣稽查,带着个破帽子,披着破上衣走过来说:“我下车补票,没给我撕票。”

我看了一眼他,说:“就是你呀,你要票呀?在这呢。”我此时已经把那票抿湿了一个唇印,递给他。“你对一下票号,看看是不是最后一张。按理说,我应该从始发站罚你的。”我瞪了他一眼。

稽查科的人急忙过来看那张票,票根对上了票号。

吉普车悻悻地离去,核算组李姐临走回头朝我吐了一下舌头。

李主任这才跑上车,舒了一口气说:“肖墨,你真是高手啊!”

“岂敢岂敢。”我笑道。

“你就别转了,都把鬼招来了。”韩师傅笑道。

“常在河边站,就是不湿鞋。”

“这得庆祝庆祝,刚才我的心啊,又想起那女孩哭的样子了。”李主任开心地说。

后来李姐告诉我,那两个稽查在车里说:“这个乘务员,真能白话,说话跟讲评书似的。”

我们稽查科长问:“你们是不光听她讲评书了,才没抓到证据?她可真是高手。”

“啥高手啊,在我看来,人家根本就不动钱。”

注:长春市文学社团协会成立于1989年8月5日,属市级一类社会团体,现有会员1000人。协会隶属于长春市文旅局,业务指导:长春市社科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