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山市中等专业学校
摘要:本文以《简爱》中的尘世元素为例,对比三个中译本对尘世元素的隐喻翻译。以认知语言学的概念隐喻为基础,比较了中西方尘世元素的隐喻差别,在关联翻译理论指导下探讨了隐喻译文的得失。揭示出了隐喻翻译中最大关联性目标与翻译实践的差距和困难,并提出了英汉隐喻翻译的策略。
关键词:火 隐喻 概念 关联
《简爱》是十九世纪英国著名的女作家夏洛蒂·勃朗特的代表作,它的中译本多达二十种。据笔者统计,如今市面上最受欢迎的三个中译本分别来自祝庆英、黄源深、吴钧燮这三位译者。戴维·洛奇认为,勃朗特通过尘世元素(火、气(或风)、水、土)的意象,把日常生活的世界和神话世界,社会生活的现实世界和自我意识的浪漫主义世界融为一体。(戴维·洛奇,杨静远译,1983:5)《简爱》中出现频率较高的四种尘世元素是火、水、风、土。据戴维·洛奇(David Lodge)统计,“fire”在《简爱》中一共出现142次,85处提到家庭炉火,43处形象地提到形象和感情方面的火,10处实际提到着火,4处提到地狱之火。(戴维·洛奇,杨静远译,1983:526)据笔者统计,“water”在《简爱》中出现了65次,“wind”出现了48次,“soil”出现了8次。
本文将以概念隐喻观为基础,在关联理论的指导下系统比较三个流行中译本对《简爱》中尘世元素的隐喻翻译,以期对隐喻翻译有更加深刻的认识。
中西方的 “水(water)”和“火(fire)”意象存在概念差异性。加拿大著名的文化批评家诺斯洛普·弗莱曾说过:“诗歌中的象征常常把火放于人在此世的生命之上,而把水置于生命之下。”(诺斯洛普·弗莱,陈慧等译,1998:164)这正是西方世界对于“水”和“火”两个意象的有力概括。下列表格从概念的基本特点和哲学美学根源这两方面来对比中西方“水”和“火”意象的差异。
从概念的基本特点上看 | “火”的意象 | “水”的意象 |
西方 | 具有明显的形上色彩(虞又铭,2003:33) | 赋予了罪与罚的概念 |
中国 | 基本存在于现世经验范围之内(虞又铭,2003:33) | 代表善与德 |
从哲学美学根源上看 | “火”的意象 | “水”的意象 |
西方 | 源于古希腊的亚——托宇宙观与基督教精神的结合(虞又铭,2003:36) | 《圣经》中用洪水代表上帝对人间的惩罚。 |
中国 | 儒家思想消解了“火”的形上性,儒道学说中的阴阳辩证思想也阻碍了对“火”的形上崇拜和畏惧。(虞又铭,2003:36) | 在中国哲学中,道家以“水”象征“道”,儒家以“水”象征道德。 |
概念来自于思维,不同语言和文化环境下的人群思维用同一喻体表达的概念不可能是一致的,所以不同语言和文化者用思维反映事物的方式差别很大。(刘法公,2008:7) 中西方“火”和“水”意象的差异为隐喻翻译带来了很大的讨论价值,如何统一这两者的隐喻概念为译者抛下了一道难题。但不可否认,人类共享某些文化认知体验,不同文化之间拥有类似或重叠的概念隐喻,这使得隐喻在翻译中可能完成文化传递。这就需要建立起本族语和目标语内涵关系的心理映射,实现两种文化的联通,以此完成英汉之间隐喻的语言表达形式和文化内涵的传递。关联理论为隐喻提供了很好的指导性作用。
笔者选取了市面上较受欢迎的三种中译本,它们分别出自吴钧燮(以下简称“吴译”)、 黄源深(以下简称“黄译”)和祝庆英(以下简称“祝译”)这三位译者。通过对比三种中译本对《简爱》尘世元素的处理方法,在翻译实践的层面上探讨有关隐喻翻译更深层次的特征,并对引言提出的后两个问题作答。由于篇幅有限,仅举几个有代表性的“火”、“水”和“风”的隐喻个例。
1)原文:Is the satirist of Vanity Fair admired in high places? I cannot tell; but I think if some of those amongst whom he hurls the Greek fire of his sarcasm, and over whom he flashes the levin¬brand of his denunciation,…(Jane Eyre,author’s preface, 粗体为笔者所加)
祝译:写《名利场》的那位讽刺家在崇高的地位中受到赞扬吗?我闹不清;不过,我认为,被他投射讽刺的燃烧剂、被他照射谴责的电光的那些人…
黄译:撰写《名利场》的这位讽刺家,在上层社会中受到了赞赏吗?我说不上来,但我认为,那些被他投掷了讽刺的火药、照射了谴责的电光的人中…
吴译:写《名利场》的这位讽刺家在上层诸公众得到赞扬么?我不敢说。不过我以为被他投掷了他那讽刺的火药、照射了他那谴责的闪电的人中间…
“
Greek fire ” 指的是从前海战时所用的燃烧物,即拜占庭帝国应用于海战的神秘化学武器,该武器威力迅猛,在水中仍可燃烧,只能用醋、尿或沙子才能扑灭。“Greek fire of his sarcasm”是一个of 结构的隐喻,“他”并非真的投射这种“希腊火药”,而是用“希腊火药”来比喻讽刺的强大威力。可见,这三名译者都省略了“Greek”一词不译,倘若译成“希腊火药”或“希腊燃烧剂”,那么在目的语中是无法找到对应的概念映射,这是因为中西方对“希腊火药”的认知不同, “希腊火药”属于西方世界的产物,对中国文化来说是新鲜事物,因而无法构成认知关联。在具备差异的认知概念碰撞情况之下,译者应该有所取舍,搭建原文认知和译文寓意的桥梁,使得英汉双方的隐喻处于同一个意象域中。因而,笔者赞同三位译者对“希腊”一词的省译。至于“火药”和“燃烧剂”这两个词语,笔者更赞同“火药”。因为在中国的四大发明中,“火药”位列其中,因此会对中国读者产生更大的共鸣。而“燃烧剂”更像是专业的化学用语,而且燃烧剂的内涵很广,薪和油也属于燃烧剂,但是火药则是专指威力强大的爆炸物,更符合源语的语义。
2)原文:Strange energy was in his voice, strange fire in his look.(Jane Eyre,Chapter 15, 粗体为笔者所加)
祝译:他的声音里有着奇怪的活力,眼神里有着奇怪的激情。
黄译:在他的嗓音里有一种奇特的活力,在他的目光里有一种奇怪的火光。
吴译:他声音里有股奇怪的劲儿,目光中有种奇怪的激情。
简爱把罗切斯特先生从一场火灾中救了出来,罗切斯特对简爱的勇敢钦佩不已,并心存感激。在对简爱道谢的时候,他便流露出了如以上句子所描写的神情。其实在初见简爱的时候,罗切斯特先生就觉得简爱与众不同,不由得心生好感。现在简爱成为了他的救命恩人,因此内心情愫涌动,从眼神中流露出了“strange fire”,我们能感受得到罗切斯特先生心中的激情之火。这里的“fire”映射出来的应该是激情的火光,而在三篇译文中,有两位译者把“fire”的隐喻意义揭示 了出来,译为“激情”,有一位译者则还原了源域“fire”的意义,直接译为“火光”。用王东风的话来说,译为“激情”的实则是“灭火”行为,扑灭了小说所隐含的“火”的主题意象,因而不赞成对“火”的改写。笔者认为,若要使译文达到最佳关联性,目的语应既表现出源语的语义,还能体现认知意义,纯碎的“激情”的确扑灭了源语之火,那么就把“激情”和“火光”结合。笔者试译了一下,认为该译文为“他的嗓音有股奇特的活力,他的眼神律动着奇怪的激情火光。”
3)原文:“Lingerer!” he said, “my brain is on fire with impatience, and you tarry so long!”(Jane Eyre,Chapter 26, 粗体为笔者所加)
祝译:“磨磨蹭蹭的人!”他说,“我等得不耐烦,脑子都着了火了;你却耽搁这么久!”
黄译:“磨磨蹭蹭的家伙,”他说,“我的脑袋急得直冒火星,你太拖拉了!”
吴译:“磨磨蹭蹭的人,”他说,“我都等得心急如火了,可你还耽搁了那么久!”
几经波折之后,罗切斯特先生终于迎娶了简爱,但疯女人的秘密仍然没有揭晓。在婚礼即将举行之前,罗切斯特急切地等待简爱梳妆打扮。“fire with impatience”体现出了罗切斯特心急难耐的感情色彩,“火”的意象又再次出现,因为罗切斯特已派人催促简爱,但仍没等到她出来,因此他的“如火般的”心急情有可原。三位译者都保留了“火”的意象,但三种译本对“火”的拿捏程度又不尽相同,一个急的只是“冒火星“,另外两个是已经急得“着了火”。笔者更倾向于“火”程度更深的译本,因为本章开头提到了“确实费了好久才大功告成”,证明罗切斯特的确是等了好久,派人催促的时候其实只是“冒火星”的阶段,当他亲口说出来的时候应该已经是“着火期”了。因而笔者认为,“脑子着火”和“心急如火”的版本更符合原文的语义,达到和源语相似的语境效果。
4)原文:…she has sent her here to be healed, even as the Jews of old sent their diseased to the troubled pool of Bethesda; and, teachers, superintendent, I beg of you not to allow the waters to stagnate round her.” (Jane Eyre,Chapter 7, 粗体为笔者所加)
祝译:…教师们和监督,我请你们不要让她周围的水停下不动。”
黄译:…教师们,校长们,我请求你们不要让她周围成为
一潭死水。”
吴译:…所以教师们和学监,我请求你们不要让她四周的水停止不动。”
这句话是由学校的布罗克赫斯特先生在众人面前污蔑简爱时说出的,他认为简爱是因为生性恶劣才被家里人送来学校调教的,因而出此狂言让所有老师和学生都提防着这位坏孩子。这里的“waters”对应了前一句的典故,该典故出自《新约·约翰福音》第五章第二节,在耶路撒冷靠近羊门的堤防,有一个池子叫毕士大,在天使搅动池水时下水,可治愈百病。因此,在该隐喻的映射中里,“waters”的目的域是可治愈简爱恶劣习性的严厉法规和信仰教条。该典故对中国人来说很陌生,但在黄译和吴译的版本下面,都加注了该典故,帮助读者理解。三位译者都保留了“waters”的源域意义,直接译为了“水”,没有建立“水”和目的域的映射,都希望读者能够结合注释的典故自行理解“waters”的隐喻意义。笔者认为,在注释的帮助下,读者所做的认知努力不会很大,并且还能引入异域文化,给读者以新鲜感。倘若完全道破源文的内涵,把“不要让水停止不动”的意思改为“不要停止对她的严厉管教”,那么源语的异域色彩就完全抹杀了。因此,笔者赞同黄译和吴译的处理手段,通过直译加注释的方法,保留了源语的语义,又能引进原文的异域色彩,
三位译者在保留尘世元素的意象时都各有取舍,并且对意象的认知程度也有差别。他们都理解隐喻表达的深层含义,建立起了源域和目的域的映射,但在译文表达中却难以做到原文语义认知和译文寓意的完美结合。尘世元素的隐喻意象借自然之手,传递了爱、恨、愤怒、痛苦等感情色彩,而由于中国文化对“火”的意象大多停留在了现世经验的范围内,且对“水”的意象是以褒奖为主,因而对尘世元素的感情色彩没有西方那么浓烈甚至相反。这就需要结合语境来小说主题来还原这些情感隐喻的面貌,才能建立起准确的隐喻映射,实现隐喻翻译的最佳关联性。
本文以认知语言学的概念隐喻为基础,比较了中西方“火”和“水”这两个尘世元素的隐喻差别,在关联翻译理论的指导下,对比了《简爱》的三个中译本对尘世元素的隐喻翻译,揭示了隐喻翻译中最大关联性目标与翻译实践的差距和困难。由于存在中西方隐喻意象的认知差异,加上原文语义认知和译文寓意的难以调和,译者在翻译实践中往往会做出取舍和分出轻重。隐喻是认知概念和情感色彩的结合,尤其在小说的隐喻当中,情感色彩尤为浓厚。最佳关联性成为了译者在隐喻翻译中的目标和准则。在进行英汉隐喻翻译时,译者应采取的策略是:以西方思维解读隐喻内涵,建立隐喻概念关联观和跨域映射观,实现原文语义认知和译文寓意的最大关联性,减少读者的认知努力。
参考书目
[1] 简·爱[M].黄源深译. 译林出版社,2013
[2] 简·爱[M].祝庆英译. 上海译文,1980.
[3] 简·爱[M]. 吴钧燮译. 商务印书馆,2012.
[4] 刘法公. 隐喻汉英翻译原则研究[C] .国防工业出版社,20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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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Brontë, Charlotte. Jane Eyre [M]. 北京: 外文出版社,1993.
[10] Lakoff G. & Johnson M. Metaphors We Live By [M]. Chicago: The university of Chicago press, 2003.
[11] Lakoff G. The Contemporary Theory of Metaphor [A]. in Ortony(ed.). Metaphors and Thought [C]. Cambridge: CUP, 199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