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触黄土

感触黄土

张曦文

信阳市群众艺术馆，河南信阳，464099

梦里的我回来了，拖着疲惫的身体，一步一步从塞外的荒烟中走了回来。我想大声呼喊一声，听听我嘶哑的回声中是否带着一股黄土的气息。是的，就是这了，那回声如此的清澈，这般的亲切，她在呼唤我，用她宽阔的躯体呼唤我。

我看到了爷爷的沾满泥土白手套，依旧挂在那个罕有人至的小屋门前，那是我的记录我成长的磁带，也是带给我欢笑与感动的信物。我无法忘记曾经身体健壮的爷爷带着这手套陪我一起在田地里捉野兔、烤地瓜，那已经泛黄的场面吸引着我以最诚挚的姿态去触摸和凝视。时如白驹，一瞬至今，又剩下我们爷孙俩站在多少年前的位置上，爷爷开始给我讲那已经和他一样苍老的故事。

这片土地是我们最亲的人，爷爷总是这么豪爽的对我说。想当初他们在刚建国时遇到大荒年，庄稼颗粒无收，他们就到这片土地里去挖前年的红薯，然后晒干磨成面，当做他们抵御饥荒的法宝。而且在这片土地里还寄居着很多动物，野兔，野鸡，蛇，还有大田鼠，他们实在是馋了就约上三五个人去开荤，爷爷抓野兔的水平很高，经常能抓到很多，然后在河堤旁烤着吃，那味道美的很。虽然这些野物总是很瘦，不过却给了他们那个年代最好的营养。爷爷每次都会神秘兮兮的告诉我说我们家以前是有名的大地主，我们祖上世代都是医生，而且他的太爷爷（我也不知道我该喊什么）是当时陈地有名的医仙，现在的县志里都有记载。不过后来家道没落，传到他这一代已经没什么可炫耀的了。不过在二十多年前我们村的村民有好几次都从地里挖出来银元和铜板，说那是我们家祖上事先埋下来的，不过那些东西都被别人偷偷的给卖了。

一次我听完这些陈年往事后就会缠着爷爷带我去地里“挖宝藏”，爷爷就敷衍我说咱们的祖宗不会同意的，这土地就是他们现在的家。我不敢去打扰逝去长者的泉下生活，以至于那些日子不敢踏进这片泛着神秘的土地里。后来爷爷就在地里种了甘蔗和甜瓜，然后那这些东西引诱我，年幼的我哪能受得了美味的诱惑，就不自禁地跟着爷爷重入“神秘之地”。从此爷爷就在土地里给了我一段快乐而又美好的童年时光。

后来，我随父母告别了这片土地，搬到近旁的镇子上去生活，在哪里开启了我一段新的生活，而土地也成了我长久的寄托。再后来，再一个下着大雨的晚上我爷爷来到镇子上，告诉了我一个比夏天的雷更震耳的消息，我曾经最好的玩伴在河里淹死了，就埋在我们家田地的旁边。这时的我虽然已经不会再像之前那样相信逝者会在土地里建一个新家，不过那片地着实又添入了我的寄思。我撑着伞到路旁的沙堆旁堆砌一个类似于坟茔的小丘，还在它旁边倒了一包牛奶，就这样埋葬了我的一个童年最好的朋友，我也相信他会在大雨停后来找我，跟我叙说一下他的悲惨，这一夜我写了我第一首诗，也是这一夜我想回到这片土地上去大哭一场。

这片黄土，虽然没有给我更多的回忆，但是却给我了更多的念想，更多的写作素材，每当我提起我的笔时，总会想到那种透彻人心的黄，那种引异域游子回首的清香。不知道什么时候那堵老墙便存在我的记忆里，只知道他是很老很老。他在我的回忆中似乎是一张泛黄的照片，虽然满是沧桑旧痕，却舍不得丢弃。因为他的每一种色彩都承载着特定的时代气息，每一处构造都充斥着历史的韵味。在我的记忆里，黄土形成一堵厚厚的老墙，挺立在田间，更是游子回乡的灯塔，时时召唤着我。老墙完全没有那种大都市的喧嚣热闹，我没有车水马龙的氛围。在他身上找不到半点霓虹的影子，也嗅不到各种酒精交汇的刺鼻气息。思绪回转之间，站在他的身旁我只看到麦浪吹拂中的淡定，他不为那诱人的熟味所倾倒，纵使冬雪绵绵，夏雨倾盆，他也会执着地守卫者这片田地。或许他身上散发的那种威严，让我感到他的亲和气势，也或许他身上那种执着，让我看到了爱的光泽。朦胧的记忆中，残存着一些儿时老墙的影子，老墙是一所免费的公寓，里面借宿着各样的田地常客。我看到过从老墙里蹦出蟋蟀，溜出老鼠，爬出蜈蚣。当然有时候蛇族成员也会亲临这个免费的场所。它们会对里面的各族成员一一进行问候，最后弥留一墙的凄凉萧瑟，洒满一地血迹。等蛇族成员饱餐之后，老墙便目睹着它们扬长而去。尽管老墙对这个残暴的凶手早已经咬牙切齿，但是他却没有任何作出动作去惩处它。因为蛇也是他的抚留者……

风依旧的蹂躏着庄稼，雨如常般冲刷着泥土。等到风平雨静，彩虹出现时，便独留老墙一个人去涤去自身的血污。他忍受着身体的裂缝之痛，让清新的空气注入体内，驱赶出去那恶唳的腐臭，再创造出一个好的环境去迎接新的客人。终于，在一个电闪雷鸣，暴雨肆虐的晚上，我知道这堵老墙是在我刚有生命迹象的那一刻建成的。这堵老墙伴着我成长，但他自身却遭受着风雨的侵蚀。我逐渐强壮，而他竟日益萎缩。他他给了我快乐，我带给他奋斗的动力。即使有强势的力量压在他身上，他也会始终笑着面对我。而他自己却默默承受着千斤重量。等到我忽然意识到自己长大了，肩膀也能支撑起一定高度时，伴随着一声雷鸣，老墙倒塌了。这一刻，他所收留的各种旅客都四处逃命，在隐秘的某一处曾经张狂至极的蛇族在偷偷地凝视着已倒下的墙，不知道为什么它们留下了眼泪。然后在风和日丽的某一天，我突然发现蛇族不知道什么时候搬到了早已倒塌的老墙之下，默默地守护者他……

我也知道，黄土成为了我梦最深处的梦，是一片安稳，最终让我在梦里不愿意醒来，仅仅是一种隐忧，梦的美好是现实给予了太多的疼痛。迷茫才是最有力的谅解，走不出一种被柳树呼唤的围城，逃不出清晰而又模糊的背影。正如佛家里说的“此时”和“彼时”，此时的你存在于彼时的我，而彼时的我只是停留在远方的你。空气停留在一种静止的运动中，有着镜子里的倒影，有着与世相隔的遥远，而仅仅相似的呼吸也只蓦然多了很多不明的节奏，变幻、重合，在瞬息不定的天空里寻找你的气息，虽然会很累，但我相信这一切都是弥足珍贵的，而最终所有的集合也足以让处于遣怀里的我黯然神伤，无酒自醉。

很多时候爱一个人真的很简单，静静地守着，不作言语，或许迷蒙的一切真的很像一场梦，但是梦里的我终究不愿意醒来，哪怕这个梦里只剩下现在的我和回忆里的你。我想，想你的时候还可以去写信，虽然距离太短，邮程不会出发，而信也不会到达，但我相信终究有一天我们会在无名的黄土地里重逢，那个时候花朵都已经盛开，蝴蝶也已经飞来，我会把所有的信件一一念给你听，看着秋天的月和冬天的雪依次更替，悉数着流年过往的点点滴滴。而爱情也不过是两个人的心相互交结，如山间的月，草地的风，清朗而温润，一个人的心情始终牵动着另外一个人的心情，醒的时候相互嬉戏，睡的时候互相偎依。这个时候的生命不需要有太多的解释，彼此的唯一早已落定在内心的深处，即使流浪也是一种甜蜜的安稳。

即已知流年往返，如流动之水不会重来，何不珍惜眼前最好的风景，镌刻下每一个独特的你，即使他日划桨打捞，寻到的也不会只是几片残缺的影子。所以我会守住这个梦，即使梦的最终缺少了和现实的接点，也多了孤独而又感伤的背景，但是我会继续耕耘，在西北的窗户下种下几颗种子，在黄土地的院落里埋下跳动的心，直到有一天蓝天依旧是蓝天，白云也变得更加清晰，而黄土地上长出来的柳树也长出了如秀发般的藤蔓，我的梦会飞向那个一见如故的你。

正如艾青说的：我对这土地爱的深沉。她记载着我家族的兴衰，也目睹着我的成长，当我有难以挥发的心事时，总会幻想我站在她的面前，大声倾诉，而她也会如母亲一般将我搂在怀中，哄我入睡。我曾无数次梦到她，也曾无数次对自己说假如我睡不醒该多好，就这样静静地做一个梦中客，和她日夜相伴。可惜梦还是醒了，不过我也要回来了，我真的回来了。

张曦文（1992.9-），女，汉，河南信阳，本科，助理馆员，研究方向：群文理论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