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李煜词中的愁情

(整期优先)网络出版时间:2022-02-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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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李煜词中的愁情

何升婷

兰州大学文学院 甘肃省兰州市 730000


关键词:李煜,隐性悲剧,亡国词,梦

作为文学史上的著名词人,李煜的词作对后世产生了深远的影响。王国维在《人间词话》中说:“词至李后主而眼界始大,感慨遂深,遂变伶工之词而为士大夫之词。”1他还毫不吝啬的称其词为“神秀”。以开宝八年(公元957年)宋灭南唐为界,李煜词前后两个时期的思想内涵存在较大差异,但两个时期的词作有极大一部分都是抒发愁情,只是愁因不同、愁的程度不同而已。

  1. 李煜前期词中的愁

亡国前,李煜偏居江南一隅,虽处处受宋牵制、时时面临亡国危险,但作为一国之君,这一时期的生活也算得上是恣意骄奢。后主前期词现存的有二十多首,内容主要涉及宫廷生活、男女恋情、离情别愁等。

李煜生于皇家,宫廷生活自是他所熟知的内容,代表作品主要有《浣溪沙·红日以高三帐透》、《玉楼春·晚妆初了明肌雪》。这类词作往往向人们展示出宫中的一派狂欢气氛,展现帝王生活的豪奢。以男女恋情为题材的在李煜的前期词中较为典型的有《一斛珠·晓妆初过》和《菩萨蛮》三首。相对于描写宫廷生活和男女恋情,描写离情别愁的词作在李煜的前期词中占了很大的比重。在《喜迁莺·晓月坠》《长相思·云一涡》《谢新恩》等词作中均可以品味出李煜苦涩的离情、苦闷的相思。

前人论及李煜多会觉得他是荒淫无道之君,认为他前期的词作也多是奢靡生活的写照,可取之处无多。乔力先生就说李煜前期词“基本也是因循花间作风,仅只借清隽流利笔法抒写绮靡曼艳之情罢了。”2笔者觉得李煜前期词不似乔力先生所说的那般不堪。细细品味,后主的前期词中存在着一种不安,靡靡之音的背后还暗藏着愁情。

李煜即位之时,南唐岌岌可危,就算是雄才大略的英主也很难力挽狂澜。纸醉金迷、寄情佛教的背后是李煜的无可奈何。唐圭璋评价后主词《浣溪沙·红日以高三帐透》,认为末句“别殿遥闻箫鼓奏”是“映带别殿箫鼓,写足处处繁华景象”。3试想一个帝王为何要如此细致的夸耀宫中的富贵繁华呢?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李煜深知南唐时时面临着亡国的危险。如此他又怎能毫无忧虑的站在“主人”的视角享受眼前的欢愉,这自然会让他对眼前景象充满留恋,内心生出非主人意识。李煜的另一首词《菩萨蛮·铜簧韵脆锵寒竹》末尾写道“宴罢又成空。梦迷春雨中。”巧妙地在写景的同时写出迷惘怅失的心情。眼前的一切都是真实存在的,词人却说宴罢过后一切又皆成虚幻,亦可见这位帝王的无归属感。

综上,可以说李煜的前期词也和后期词作一样有着深深的隐性悲剧意识。日日笙歌、沉迷声色的背后是一颗敏感而孤独灵魂面对油尽灯枯的国家之时的无能为力。

  1. 李煜后期词中的愁

公元957年宋灭南唐,后主肉坦而降,一代帝王自此沦为北宋俘虏。如果说李煜前期词中的愁情只是浅愁、隐愁,那么李煜后期词中的愁完全就是浓愁、显愁。被俘入宋后,对故国的思念、亡国的愁苦悔恨和绝望日日折磨着李煜。他曾给故旧书云:“此中日月,只以眼泪洗面。”4像清人赵翼所感叹的一般:“国家不幸诗家幸,赋到沧桑句便工。”(《题遗山诗》)身份地位的变更,心境的巨大落差使李煜饱尝了苦愁,这也让他在后期词中对愁有了更深的解读。后主将浓浓愁情全都融进了词作的抒写中,以切身感受表现亡国、被俘、被辱、思乡的悲与痛,这也使得他的词作在风格、意境上都发生了极大转变。

后主的悲与愁在《乌夜啼》中有强烈的表现。这首词从惜花写起,说花即是说人,“无奈”二字,表达的不仅是无力护花,还是后主的无计回天。“人生长恨”更是后主对人生命运的深切感悟。他将描写个人的悲哀上升到对整个人类痛苦的体验和揭示,可见他对愁情的深刻体验。《虞美人》亦是李煜表现极端愁情的佳作。春花秋月原是人们都希望看到的美好景色,可李煜却说它“何时了”。只因春花开放、秋月圆满让他想起了那些幸福过往。回忆的往事越多,现实中的悲哀也就越发沉重。结句“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巧妙地将愁情比作东流的春水,王兆鹏先生说“这个比喻不仅写出愁苦像江水一样深沉,像江水一样长流不断,还写出愁苦像春天的江水一样不断上涨。真是把人生的愁苦写到了极致。”5词中作者联想到了故国的的雕栏玉砌,发出了“不堪回首”的苦痛之言,让人感受到李煜在追思往事时的痛不欲生。

无论是“多少恨,昨夜梦魂中”(《望江南》)、“垂泪对宫娥”(《破阵子》)、“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乌夜啼》),还是“往事只堪哀”(《浪淘沙》)、“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虞美人》)等都表现出后主在亡国后内心的浓愁和苦悲。在李煜的后期词中,从未出现将来的时态。在现实的痛苦和过去的回忆交织下,李煜对人生和生命的看法已经悲情到了极点,可谓是字字血泪。

三、李煜词中愁情的消解因素

自古以来,梦、酒、仙一直是中国文人消解悲剧意识的主要媒介和精神寄托之所。综观李煜的词不难发现,梦这一意向可以说是贯穿他词作的始终,李煜在倾诉愁情时,将梦锁定为摆脱愁绪的主要消解因素,试图借梦来派遣内心的苦闷忧愁。

在后主的前期生活中,词人用纵情声色、及时行乐来逃避社会现实,但心中也总是压抑着挥之不去的无奈和苦痛。这一时期的梦多是后主结合幻想与当下实际生活情景产生,是类似“梦回芳草思依依,天远雁声稀”(《喜迁莺》)、“何处相思苦?纱窗醉梦中”(《谢新恩》)、“落花狼藉酒阑珊,笙歌醉梦间”(《阮郎归》)等的“春梦”。在李煜的后期词中,又多是借梦来表达对往昔的依恋和亡国的愁苦。从一国之君变成宋的阶下之囚,这使他深切地体会到人生无常、世事如梦。经历着眼下如噩梦一般的残酷现实,后主总是会想到往昔如梦般的往事。他总是把过去的美好和现在的苦痛做对比,依托旧梦来表达自己的哀愁。因此这一时期的梦也多是类似“往事已成空,还如一梦中”(《乌夜啼》)、“转烛飘蓬一梦归”(《浣溪沙》)等夹杂着浓浓惆怅的迷梦。

至于李煜为何要选择梦这一意向作为消愁的主要因素,需要从多方面考虑。李煜性情温和,在他继位之前一直远离政事,醉心于归隐。后主一生还佞佛不能自拔,佛教追求空寂虚无,这让他在一定程度上形成了某种幻想式的思维方式。后主归宋后,日日受他人监督,自是不能畅所欲言。用回避的态度,借梦的意向来表达自己内心的情感,相较于直抒胸臆会更加含蓄,也更易于保护自己。综上,用梦作为消愁的主要因素是较为符合后主个性的。

纵观李煜的一生,他的生活自始至终都被愁情围绕着。前期词虽多描写奢华安逸的宫廷生活,但从中总是能够品味出隐性忧愁。亡国后词人所作之词抒发出无尽的哀思,具有明显的悲剧意识。从青年时期的情愁与面临国势衰微的隐愁,再到亡国后内心的浓愁,他的词永远和他内心的真切感受形影不离。这种真实情感的流露往往会让后来人在读他词时产生一种情感共鸣,能够深切体会到词人的愁情,“愁宗”这一称号与后主实配。


参考文献

【1】王国维:《人间词话》【M】.上海:上海三联书店,2013年9月版

【2】乔力:《唐五代词选》【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0年11月版

【3】李煜:《李煜词全集》【M】.武汉:长江文艺出版社,2019年6月版

【4】唐圭璋:《唐宋词简释》【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17年4月版

【5】王銍:《默记》【M】.北京:中华书局,1981年版






摘要:李煜(937——978),号钟隐,世称李后主,是婉约派“四大旗帜”之一,有“愁宗”称号。作为南唐的亡国之君,特殊的生活境遇、精神状况等因素熔炼出他独特的艺术风格,使他的诸多词中都溢满浓愁。


1 王国维:《人间词话》,上海三联书店,2013年9月版,第82页

2 乔力:《唐五代词选》,人民文学出版社,2000年11月版,第9页

3 唐圭璋:《唐宋词简释》,人民文学出版社,2017年4月版,第34页

4 王銍:《默记》,中华书局,1981年版,第44页

5 李煜:《李煜词全集》,长江文艺出版社,2019年6月版,第54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