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卡不仅仅是一幅画——西藏唐卡价值观初探

唐卡不仅仅是一幅画——西藏唐卡价值观初探

张 斌

—上海市杨浦职业技术学校

【摘要】：本文以被誉为“西藏百科全书”的唐卡艺术为研究对象，介绍了其定义、起源、派别等，不但让读者“走近唐卡”；同时指出唐卡既是一幅画，又不仅仅只是一幅画。通过对若干唐卡作品的赏析，发掘其中所蕴含的哲学内涵，更让读者能“走进唐卡”。

本文认为，唐卡艺术受人追捧的原因不应该仅仅是她的商业价值，唐卡艺术之所以能在世界舞台上绽放光彩应该依托的是其所投射出的价值观。

【关键词】：唐卡 唐卡的概述 唐卡价值观

唐卡作为西藏特有的一种艺术形式，传承历史悠久、题材内容丰富。唐卡所涵盖的历史事件、人物传记、宗教教义、民间传说、西藏风土、神话故事等，涉及政治、经济、历史、宗教、文艺、社会生活各个方面，可以说，唐卡是一部“西藏百科全书”^[1]。

随着西藏旅游业的逐年升温，唐卡的知名度及价格也水涨船高，为世人所追捧。但在笔者看来，唐卡不是单纯的旅游纪念品，也不是用来搭配家居的装饰摆设……如今的唐卡，被疯狂追逐的是她的商业价值，然而较之高昂的“价格”，唐卡的“价值”却被大大的低估了^[2]。

一、走近唐卡

什么是“唐卡”？

唐卡(Thang-kha)系藏文音译，是一种以布料为底，用矿物色和自制的毛笔勾勒作画，或剪贴、刺绣等成画并用彩缎装裱而成的卷轴画，也称为“卷轴佛画”、“藏布画”等^[3]。

唐卡画的形状，一般为纵向长方形。画布一般居中装裱，是唐卡画的核心部分。画布上有天杆，下方有轴。画的下方正中镶一块方形的不同颜色的彩缎,彩缎略呈梯形，边沿嵌上红线或白线，轴的两端饰有纯银、象牙、玉石或铜制轴头，轴上雕有龙纹等图案，做工考究。画面上还压有两条等长的飘带，有很好的装饰效果。

作者：克珠嘉措作品：《布日巴》

“唐卡”的释义

唐卡一词有多种释义：《汉藏大辞典》及《古藏文词典》中均解释为：“卷轴画，绘有图像的布或纸”，其中《藏汉大辞典》更补充解释：“可用轴卷成一束者”；在藏学界颇有影响的《东嘎藏学辞典》中，又解释为“衣领上端”，这则释义中完全没有图像及卷轴等意思。

显然，各类权威工具书对同一词有着不同的解释，那我们直接从“唐卡”的字面释义来解读：“唐（thang）”这个词属于古藏文词汇，也是构词极为广泛的实义词，结合大量古藏文文献，单独使用时均表达“与主要实物的记录或登记成册”的含义。此外，我们还可以从“唐卡”的材料和艺术含义等方面来理解，可以认为“唐卡”有“皮料”、“平展”、“标准”及“美满”等诸多意义^[4]：

1.皮料之意

“唐库或唐杰”（ཐང་ཁུག་གམ་ཐང་རྐྱལ།）是藏族日常生活中用来加工“糌粑”的工具，一般是用羊、鹿和麝等动物皮制作，唐库直译即“皮袋”。这里的“唐”字是皮子的意思，这个名词非常古老，产生于游牧时代。

2.平展之意

“唐卡”一词还有平坦、平展、展开、广场等的意思，比如在生活中农民在谷场上晒青稞，牧民在草地上晒奶渣都称作“唐玛”，这时所用的“唐玛”一词（ཐང་མ།）就是摊开或展满的意思，这也可以理解为是唐卡的一种内在隐喻^[5]。

3.标准之意

自吐蕃以来，古代藏族社会中所用的户口牌照称为“唐串”，作为官方档案在当时具有一定的权威性和普遍性，而“唐”一字指的就是早期官方常用的文稿之意。吐蕃中期官方文件和国王谕旨等重要文稿被称为“仁唐”(རིན་ཐང་།)和“噶唐”(བཀའ་ཐང་།)，此时的“唐”一字具有传记、圣旨、遗教、公文等含义^[6]。

4.美满之意

“唐”在藏语里还有价值（རིན་ཐང་།）、权势（མངའ་ཐང་།）、健康（བདེ་ཐང་）、伸平（ཐང་ཆོད་པ།）等等意思，集中起来就体现出了一个至高无上的权威和美观向上的理念，这也是唐卡艺术所体现的艺术地位和艺术价值^[7]。

总而言之，“唐卡(Thang-kha)”一词不是舶来品，而是在古藏文中就出现的，指“将某重要人物的生平传记或者某一重大历史事件形象地绘制在画布上”。这是有着语言学史料及实物为基础的，应该比较符合事实的一种解释。

唐卡的起源与发展

在遥远的年代, 当雪域高原的人们还未能创造出文字之时,先民们就把人类原始冲动或美好愿望用最简练的形象和绘画语言刻画到崖壁上，这些岩画艺术就是藏画的祖先。到了吐蕃时期, 随着宫殿和寺庙建筑的进一步发展, 壁画随之产生和完善, 至此藏族绘画在材料方面又有了新的施展空间。

同时，唐卡的起源与汉地及印度都有关联。首先，唐卡与汉地历史久远的幡画有着密切的关系：唐卡的发展基本上与汉唐至宋元时期中原汉地卷轴画的发展进程相呼应，起源于汉地的根据主要市从形制形式上，即从汉族古代绘画的装裱方式上找到了确切的联系，从而解释了唐卡装裱形制的起源；另一方面印度早在唐卡出现之前已有可携带的布画神像的传统。故我们认为，汉地幡画与印度布画的联姻产生了“唐卡”。

唐卡自产生之日起就被广泛用于寺院悬挂、密修观想，更被广泛用于佛事活动、百姓的婚丧嫁娶。唐卡本身具有小巧轻便和可收卷的优点，便于携带、观想，祭拜和收藏，被称作为“移动的佛龛”；且由于藏传佛教常用唐卡装藏，使得古唐卡被大量而完好的保存到今天，使得藏族绘画史重要阶段的真迹被留传下来，并得以延续、衍生和不断发展。

综上所述，唐卡这一极具藏民族个性的绘画艺术形式，是在漫长的历史发展进程中，由繁衍生息在青藏高原上的藏族先民在生活中逐渐创作发展起来的一种绘画艺术形式。她的种子孕育在高原史前文明的胚胎里，在灿烂辉煌的苯教文明土壤中生根发芽，在佛教弘法过程中吸吮养分而最终开花结果的。

唐卡的主要画派

西藏传统唐卡艺术原先有五大流派，即尼泊尔派、齐岗派、勉唐派、钦则派和噶赤派。目前尼泊尔派已经失传，齐岗派在西藏日喀则地区也已经鲜有人知，而勉唐画派、钦则画派以及噶赤画派则随着历史进程被誉为西藏唐卡的三大流派^[8]。

1.勉唐画派

勉唐派产生于十五世纪中后期，是西藏唐卡史中最重要、规模最大的艺术流派，由著名画师勉拉·顿珠加措所创。时至今日，我们见到的唐卡作品仍然以勉唐派画风为主。

勉唐画派最大的贡献，是它从理论到实践为西藏本土绘画艺术开拓了一个全新的局面。此画派继承了印度、尼泊尔佛造像中的特色及精美的图纹，同时吸收了汉画中的青绿山水，从而使整体布局生动活跃而富有层次。在人物表现上更是集大成为一体，即使是愤怒的神像，也是怒中带笑，融入了更多人性的特征元素。

作者：丹巴绕旦 作品：《胜乐金刚》

2.钦则画派

钦则画派始于十五世纪中后期，因创始人贡嘎岗堆·钦则钦莫大师的名字而得名。该派的影响力与萨迦教派的兴衰密切相关。

对于同一时期出现的勉钦两派，画界历来有"一文一武"之说。勉唐画派主要以画宗教“善相”图像闻名，故尚"文"；钦则画派则以画宗教“怒相”著称，故尚"武"，其绘制的怒相神，面相威严孔武，形象稳健而又多跃然舞姿，动中有静、刚柔相济，颇具阳刚之美^[9]。

作者：钦则青莫 作品：《喜金刚》

3.噶赤画派

噶赤画派由南喀扎西活佛创建。噶赤画派突破性地在二维平面空间上融入了三维的透视画法；在线条的运用上也赋予了更多的变化，借鉴了多种汉式绘画技法；在用色上，多以透明画法来进行色彩渐变过渡，使远景渐渐消失于天边，构成如梦如幻、神奇美妙的视觉效果。

作者：司徒班钦·却杰迥乃 作品：《法王组画-香巴拉贵种王白莲》

唐卡绘制的题材

唐卡按其所表现的题材大致可分为以下几类：
1.造像唐卡：主要为佛教主神与人间圣人造像。

2.佛本生传记唐卡画：主要表现佛教经典中的故事，以及圣贤故事。

3.教理教规唐卡：是宣扬佛教教义教规伦理的唐卡，常见的有呈外圆内方的图案形式的坛城唐卡

4.民间风俗故事唐卡：代表作品有“和睦四瑞”等民间故事和神话传说。

5.建筑唐卡：这些唐卡绘画是难得的关于藏族建筑营建的形象资料，具有重要的研究价值。

6.经文唐卡：是将经文、箴言、戒律书写于唐卡中心部位，四周空档处按三界拼图法，是书法艺术和绘画结合的唐卡样式。

7.历史故事画唐卡：这类唐卡通常表现历史上重大的政治事件和活动。如“文成公主进藏”故事，布达拉宫大昭寺、罗布林卡都绘在醒目的位置。画面通过“使唐求婚”、“五难婚使”、“公主进藏”等形象，生动描绘了贞观十五年唐蕃联姻的历史事件。

8.科技医药唐卡：包括天文、历算、医药类唐卡，是随着藏族社会的进步和唐卡艺术的兴盛发展，在题材内容上的拓宽和向实用发展而出现的一朵艺术奇葩。比较著名的有“曼巴扎仓（医学院）”中的如意树，通过如意树的根、杆、枝、叶，形象地说明藏医对人体构造、经脉气穴的认识，成为藏医学上生动的教材。

二、走进唐卡

唐卡中的价值观

唐卡作为藏传佛教的衍生物，她的主要作用是将深奥抽象的佛教理论的具象化，使其通俗易懂，从而更方便传播。对于历史上文化知识普遍不高的藏区平民而言，就是宗教教科书。我们不妨赏析几幅唐卡作品，感受其中所表达的价值观。

1.《和睦四瑞图》

图片摘自网络

这幅唐卡属于“风俗故事唐卡”，是西藏极为常见的一个象征符号，象征着“知善行善”的宗教观念。

画面中这四只动物按照第一次见到这棵尼枸卢树的时间先后有着明确的长幼之分，他们构成了一幅尊老爱幼、互敬互爱、共享资源、团结和睦的美好景象。

这幅唐卡作为藏族人民最尊崇、最喜爱的吉祥图案之一，以藏民族独特的文化载体智慧地向我们展示了一幅“和谐社会”的美景。 “和睦四瑞图”通过寓言故事的形式把妇孺皆知的森林动物拟人化，将佛教的慈悲、仁爱、善待他人等教义借禽兽之行，论人伦之道，巧妙地传达给受众。因而它象征着安定团结、和睦相处之意，这与我们国家当下倡导的构建和谐社会有着殊途同归之妙！

2.《九住心》（调象图）

图片摘自网络

此唐卡名为《九住心》（也称“调象图”，意为“心如狂象当调服”），是以调伏大象的故事集连环画于一图的形式，喻示了人生修养必经的九个阶段，故称为“九住心”。要明白作品的寓意，我们对于作品的几个关键处首先要做一定的理解：

图中的“僧人”寓意修行者；“大象”代表所要调伏的内心，自下而上的九只象代表专注力的九个阶段。大象又分别有浅色和黑色部分：浅色代表被专注力控制的部分，黑色代表影响专注力的心的昏沉暗昧状态。“猴子”和“兔子”分别象征了内心的浮躁以及暗昧的状态。各处火焰的强弱有无，则代表了自身意志力的大小。

此外，图中共有道路六弯，象征着想要成就专注力需要的“六力”：听闻力、思维力、正念力、正知力、精进力，与串习力。

图中我们还可以发现修行的进程上令我们分心的五种东西。分别是镜子、锣、装了香水的海螺、桃子以及一块布。这五种诱惑就是“色、声、香、味、触觉”，对应佛教中所指的眼、耳、鼻、舌、身。

明白了图中这些对象的寓意，我们就能更轻松理解作品借调教大象的过程所暗喻内心修行的九个阶段，即“九住心”了。

3.《大成就者唐东杰布》

图片摘自网络

除了诸神和佛祖，许多来自民间的大成就者也是造像唐卡表现的主要对象，大成就者唐东杰布就是其中之一。

唐东杰布公元1361年出生在西藏日喀则昂仁县的一户农民家庭,是藏族历史上杰出的桥梁专家、藏医藏药师和藏戏的开山鼻祖，也是藏族人民心目中创造、智慧及力量的化身。画面中坐于兽皮垫墩中的须发皆白的老人就是唐东杰布，唐东杰布一生为藏地人民修建了无数座铁索桥和木桥。此外他敢于打破宗教的陈规陋习，提出僧人不应只在山上寺院或山洞中静修，应该下山云游修行，为百姓众生解除实际痛苦。他本人也并没有剃发静修在寺院，而是云游各地，弘法讲经；他挖掘了贝纳家七姐妹能歌善舞的潜质，创建了藏族历史上的第一个七人剧团并以此种形式讲经传法。^[10]

唐东杰布不是远在天际的神仙，而是活生生的一个凡人。他带给我们的普世价值观非常具有现实教育意义。

以上列举的三幅唐卡，题材各异、风格不一，却都彰示了深刻的内涵。所以，唯有看懂了唐卡的表里，才是真正“走进”了唐卡。

三、结论

当下唐卡艺术品愈来愈受到大众的青睐，的确，这门艺术无论从原材料、制作工序以及制作技艺上还是与神秘的藏传佛教那千丝万缕的关系来看，都是不可多得的精品，这也造成了唐卡艺术品价格的节节攀高，但是如果忽视了其所蕴含的文化内涵，道德内涵，只将其视为一件有价商品，这在笔者看来是莫大的悲哀，也是对唐卡艺术的一种亵渎。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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