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外国语大学 北京 100089
摘要:面对内部和周边危机的冲击,同时鉴于当前同美国关系的冷却,也出于国际形势和格局的变动,欧盟推出“战略自主性”政策,而政策成功与否,又倚赖于其成员国的态度和执行。本文尝试在多重危机的背景下,探究欧盟重要成员国——德国对欧盟“战略自主性”的态度和立场。
关键词:多重危机;战略自主性;德国态度
引言:
近年来,欧盟面临多重危机冲击。债务危机、周边安全、难民问题、恐怖主义、认同危机。欧盟内部及周边各类危机依次凸显,此消彼长;而特朗普上台以来,美国战略重心转移,接连退出《巴黎协定》、挑起贸易摩擦、抛弃伊核协议,损害欧盟利益,欧美关系愈发“同床异梦”;随着美国日益从国际责任中后撤,德国开始寻求承担更多责任;且德美关系裂痕日益加深,两国在伊核协议、北约军费、贸易摩擦、阿富汗撤军、“北溪2号”等问题上分歧不断,大有形同陌路之感,德国利益严重受损,德国作为欧洲最大的经济体、欧盟双引擎之一,其此番政策对欧盟战略自主性的影响值得分析。
2009年,一场债务危机席卷欧洲大陆,欧盟经济若入寒冬,此后十年间,欧盟内部及周边危机不断:从周边安全上看,阿拉伯世界政局不稳、战争频仍,乌克兰危机引得欧俄乌三方关系紧张,欧盟的周边安全受到威胁。从难民问题上看,数以百万计的难民涌入,影响社会稳定,难民问题的处理导致各成员国间矛盾加剧;而随之而来的还有中东趁势而起的恐怖主义势力的蔓延,巴黎、伦敦、慕尼黑、布鲁塞尔……恐怖袭击仿佛没有止期;
从德国方面看,尽管在债务危机中颇有一枝独秀之象,德国也借此愈发从欧盟的“钱袋子”转向欧盟内政外交的扛旗者,但欧盟所经历的危机德国并没有躲过:作为最大的难民接收国,德国民众从初期的理解转向后期的反感,难民潮所带来的社会不稳定因素,如恐怖主义袭击等问题使得排外、排伊斯兰、极端民族主义和反欧盟倾向日益凸显,加剧了民众同联邦政府的间隙,无所不能的总理默克尔饱受批评,执政党支持率下滑,右翼势力德国选择党则借机上位,成立短短几年便强势进入议会,德国国内复杂的政治局势让人疑虑“欧洲的稳定器”是否也不再稳定。
在同美国关系上,传统以来,欧美在共同的价值观和利益驱使上建立了盘踞国际政治经济中心的盟友体系,而如今这种西方盟友体系自特朗普上任以来受到挑战,美国战略重心转移,在“美国优先”的指引下,美国对欧洲利益、安全的责任意识下降,“在一系列双边和多边国际问题上,对欧洲采取强硬的态度和外交举措,不仅提出‘北约过时论’、质疑欧洲一体化,而且要求欧洲盟国为北约防务兑现更公平的预算份额,并在贸易问题上一再施压”,再加之退出《巴黎协定》、抛弃伊核协议等问题,美式单边主义、孤立主义愈发清晰。这种对盟友利益的损害、对既有格局的破坏让欧盟叫苦不迭,欧盟主席图斯克甚至愤而发出“有此‘朋友’,何需‘敌人’”的言论,大西洋两岸关系的紧张可见一斑。
冷战后,全球化迅猛发展,尤其近年来一大批新兴发展中国家抓住机遇,实现了经济上的快速发展和群体性崛起,随着大国竞争日趋激烈,国际政治经济格局发生变化,欧盟也面临着全球的挑战:除去来自诸如中国等新兴大国的竞争压力,同美国的矛盾、分歧引发的美欧疏离使得欧盟受重视感下降,因过分依赖导致如今的弱势也逐步对欧盟作用产生负面影响;从欧盟自身看,政治上的困局难以破解,盟内极右翼势力的兴起、英国脱欧持续、各成员国主权意识的重新加强、经济共同体向政治共同体的转化难以实现等等,经济上增长复苏乏力,不但受债务危机的后续影响,又加之面临美国贸易保护主义、单边主义等困境,诸如关税威胁,导致欧洲本土投资压力上升、外贸疲软。种种因素交织,内外交困的背景之下,欧盟在国际格局和国际事务的处理及新的国际格局构建中需重新定位。
2016年6月,欧盟发布以“共享愿景,共同行动:一个更强大的欧洲”为主题的《欧盟外交与安全政策的全球战略》报告,获欧洲理事会批准后,又于11月提出《安全防务执行计划》,至此,“战略自主性”和推进共同安全和防务能力建设成为欧盟在当前时期的主要抓手。“战略自主性”不只是指自行确定外交与安全政策的优先项并做出相应决定的能力,还包括同国际和地区伙伴合作的能力,这些都要求欧盟在经济、政治和制度等层面作出改变。为此,欧盟不断出台各项政策措施,重点聚焦经济与金融、政治与外交和安全与防务三大领域。
在经济和金融领域,欧盟吸取债务危机教训,借助彼时应对危机所建立的机制继续推进欧元区改革。一方面,欧盟注重提升欧元的稳定性及危机应对能力:针对债务危机建立起的欧洲稳定机制,欧盟通过决议增强其职能和工具,使该项机制保障能力增强、事后纾困能力向事前预防能力扩展等;在银行业联盟的建设上,欧盟通过增强监管机制建设、改革单一清算机制和共同存款担保机制,降低银行业风险;通过设立欧元区预算,增强欧洲经济一体化,助力投资。另一方面,欧盟希望提升欧元国际地位,简而言之,就是通过实现欧元国际化让欧元在全球结算中扮演更加重要的角色,这也是在如今美元大行其道、美国利用美元强劲的国际结算能力胁迫欧洲企业出让利益的背景下,欧盟用以摆脱对美国依赖的重要途径之一。
0此外,尽管美国退出多项多边贸易协定,欧盟仍坚定维护并拓展多边贸易体系,以减轻同美国现有的或可能的贸易摩擦所带来的利益损害影响。
在美国的单边主义之下欧盟无法偏安,尽管不可能同这位从前亲密的盟友撕破脸皮,欧盟仍需思考提升自身的政治与外交能力,以抵挡美国的挤压。为此,从内部出发,欧盟希望加强各成员国在公共外交领域的政策协调,争取在重要的外部和国际事务中站在统一立场,步调一致地对外行动;在外部层面,欧盟把伙伴关系作为全球战略的重要原则之一,希望通过建立“多边主义联盟”,与核心伙伴、拥有共同价值观的国家和地区组织携手合作,但同时又以更加务实的态度发展对外关系,接受价值观的差异而进行有助维护自身利益的合作,以谋求更大程度地拓宽欧盟外交网络。
由于长期以来依赖北约的安全保护,且欧洲自身共同的安全与防务政策同其有一定重合性,导致传统上安全与防务未能成为欧洲一体化的重点,各国对本国军事建设也并未给予足够重视。而在特朗普抛出“北约过时论”并多次向北约成员国就军费支出问题施压后,安全与防务的自主性自然而然成为欧盟“战略自主性”的重要组成部分。对此,目前欧盟主要通过永久结构性合作机制、设立欧洲防务基金、建立年度协同防务审查机制、设立欧洲干预倡议以及组建一直共同的欧洲军队来加强各成员国在共同安全与防务领域的合作。
“欧洲经济的领头羊”、“欧盟双引擎之一”、“欧洲的稳定器”——从德国所获得的一系列名号便可以看出其在欧洲的举足轻重的地位,当欧盟推行“战略自主性”,其中也必定少不了德国的贡献和参与。但若单从德国自身看,鉴于美国日益从其国际责任中后撤,且大举单边主义、贸易保护主义大旗不顾德国经济、政治诉求而不断施压胁迫,加之德国自身对国际地位提升的需要,德国支持欧盟加强战略自主性。
值得注意的是,德国鲜明的态度一方面可算德国本国的政策调整,另一方面也可视作同“欧盟战略自主性”的呼应,从“多边主义联盟”等由德国为欧洲层面提出的方案来看,甚至可以说德国这种更鲜明的立场某种意义上服务于“欧盟战略自主性”。七十几年的战后史让德国人深刻体会到,德国人的希望在欧洲,只有一个强大的、有行动能力的欧洲才能提升德国人的地位,只有“自主的欧洲”才能帮助德国维持自己的建构力。
总的来看,德国对“欧盟战略自主性”的具体操作,大致方向包括将美国同特朗普区分对待、坚持德法驱动做强欧洲、亲力亲为支持深化欧洲一体化改革等。德国同欧盟是密不可分的关系。
早在特朗普上台之前,德国的对美政策就已作出了调整,总体上,德国的主动性、积极性更加明显:处理德美关系时,德国更加重视“自我主张”,而面对国际事务,德国则更主动地承担国际责任,积极参与全球秩序的建构。鉴于前文所述的德美关系在新形势下的迅速冷却,德国一方面对特朗普政府存有不满,“美国优先”的外交方针损害德国利益,另一方面又重视和美国的关系。对此,德国从强调“自我主张”走向适当疏离。这种疏离是外部因素和内部考量结合的结果,从外部看,是美国对欧洲大陆的疏离、不重视引起的德国的政策调整。从内部看,是德国为维护国家利益、避免遭受更大损害或为预防可能出现的风险所决定的长期战略。
德国对美方的基本立场可以概括为:将特朗普和美国区分对待,可以反对特朗普的某些做法,但不反对美国。因而,既可以看到默克尔喊出过“欧洲不能指望美国保护、需要掌握自己命运”,又可以发现面对特朗普因贸易纠纷对欧盟口出不逊时默克尔强调欧美关系的牢固以及传统以来的共同价值观。
对于“疏美挺欧”,某种意义上说,只有做强欧洲,实现“挺欧”,德国才有可能获得较大的“疏美”能力,而在做强欧洲方面,始终无法绕开的是德法关系。作为欧盟的双引擎,两国自和解以来一直保持着良好的合作关系,德国因强劲的经济实力成为欧盟的“提款机”,法国则通过“联合国五常之一”的话语权为欧洲提升影响力,可以说,欧盟范围内没有哪一项目标离了德法的支持可以实现。从法国方面看,总统马克龙上任初期便把外交事务的重点放在法德合作以推动欧洲一体化重启上。为应对当前挑战、做强欧洲,德国也致力于同法国在欧洲范围更深层次的合作,并以增强双边关系为先手。
从2018年德国新政府的联合执政协议看,和往届政府不同,欧洲被置于首要位置,甚至于标题为“开启欧洲新征程、赋予德国新动力、增强国家新凝聚”。为增加欧盟凝聚力,使欧洲一体化更具深度和广度,德国可谓亲力亲为持续发力:相比之前,默克尔更加注重维持欧元稳定,希望循序渐进推进欧元区改革;在预算方面,组阁协议中明确表示德国将更多地为欧盟预算出力;在共同外交和安防层面,德国将推进“永久结构性合作”,支持将“欧洲稳定机制”发展为“欧洲货币基金”,这些都与欧盟在“战略自主性”所做的努力一致。
总结来看,不论是从对美国的态度,还是从为做强欧洲所推动的德法合作及一体化改革看,德国的外交政策同欧盟“战略自主性”都是相适配的,
德国作为欧洲的引擎之一,作为欧洲的稳定器,其“疏美挺欧”政策既同欧盟的“战略自主性”相呼应,成为其在成员国层面的具体实现,为做强欧洲提供了有利条件,给其他国家提供了一定的行动借鉴;但同时不能忽视“疏美挺欧”面临的政策挑战所暴露的欧盟内部深层次的矛盾和分歧,德国的政策某种程度加速了欧盟各国分歧的公开化,也影响着欧盟凝聚力或离心力的走向,这都需要德国作出更适当的调整,从这种意义上来看,欧盟的“战略自主性”能否实现,有赖于盟内支柱德国的“疏美挺欧”政策的实际执行。
参考文献:
[1] 宋芳、洪邮生:《特朗普执政以来欧美关系新变化》,载《国际论坛》2019年第5期,第52页。
[2] 李文红、窦明月:《试析特朗普上台以来的德美争议》,载《现代国家关系》2018年第2期,第33页。
[3] 王明进:《多重危机冲击下欧盟对外政策的调整》,载《国际论坛》2018年第6期,第3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