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逃离》中的山羊弗洛拉浅析卡拉的婚姻观与精神世界

从《逃离》中的山羊弗洛拉浅析卡拉的婚姻观与精神世界

孟文滔

（江苏科技大学苏州理工学院，江苏 苏州 215000）

摘 要：作为加拿大文学史上第一位获得诺贝尔文学奖的作家艾丽丝·蒙罗在其小说《逃离》中，运用象征主义手法，给予山羊弗洛拉大量的象征性涵义，分析了小说女主人公的婚姻观以及精神世界，展现了当代女性在传统家庭之下的矛盾冲突。

关键词：逃离；弗洛拉；婚姻观；精神世界

简介

艾丽丝·蒙罗（Alice Monroe）（1931-）出生在出生于加拿大安大略省阿纳海姆市的休伦县。她的父亲是当地一位淳朴的农民，依靠种植农作物支撑着整个家庭。幼年时的门罗生活贫困且艰辛。在她十岁时，她的母亲不幸患上帕金森综合症。母亲的病痛，生活的挣扎，家庭收入的贫困使得年仅10岁的门罗感受到了世界的无助与人生的脆弱。自她母亲患病伊始，一种被命运捕捉的无力感以及危机感就伴随着门罗整个人生。成年后，门罗进入西安大略大学学习，主修英语，并兼职做过许多不同种类的工作。在早期门罗的小说创作主题中，门罗基本都将故事设置在一个地方，并且以平常琐事去记录个人对生活的体悟，这一点无疑与门罗早年间的生活经历息息相关。

在大学求学期间，艾丽丝·蒙罗认识了她的人生伴侣詹姆斯·蒙罗（James Monroe）。在组建了自己的家庭之后，门罗将生活的重心从写作转移到了家务以及抚养儿女上面。尽管如此，门罗在忙碌的家庭生活之余，一直断断续续地坚持小说的创作。

1968年，门罗出版了她的第一部短篇小说集《快乐影子之舞》（The Dance of Happy Shadows），受到了各方面的好评。同年因为这部小说集，门罗获得了加拿大最高文学奖---总督文学奖（the Governor's Literature Award）。1971年，门罗的第二部短篇小说集《少女们和妇人们的生活》（Lives of girls and women）出版，亦开始讲笔触关注于平凡家庭的婚姻，恋爱以及子女关系。1972年，门罗与相识相知21年的丈夫詹姆斯·蒙罗离婚，开始专心转向文学创作，特别是短篇小说创作。

2013年，门罗依靠其短篇小说集《逃离》（Runaway）击败村上春树（Murakami Haruki）等多名知名作家，在其82岁高龄之际获得了诺贝尔文学奖（Nobel Prize for Literature），这也使得门罗成为加拿大历史上第一位获此殊荣的作家。

《逃离》是门罗最为重要的作品之一。门罗一如既往的延续了之前创作的主题，将目光关注在了平凡的家庭生活，用平凡家庭中的女性琐事描写，展现了当代加拿大女性在现实家庭中的女性矛盾心理并对其所处的社会环境与面貌做了细致的分析。故事叙述了女主人公卡拉（Carla）试图逃离琐碎无聊的家庭生活的故事。书中集中叙述了两次逃离，第一次卡拉想逃离不近人情的父母；第二次卡拉想逃离她无情的丈夫。虽然两次逃离中，卡拉都深深陷入了绝望与不安，但是最后的卡拉还是选择回归了婚姻之路。

而在两次逃离的过程中，出来女主人公卡拉的心里矛盾冲突，最值得注意的无疑是一直贯穿整部小说的山羊弗洛拉（Flora ）。门罗安排山羊弗洛拉的出现，带有着强烈的象征意味。门罗的小说放佛如海明威说叙述的冰山一般，表面平静，海底却暗流汹涌。而这一只山羊无疑则是处于冰山最顶层的事物。在作者娴熟的象征手法的运用之下，弗洛拉具有了不同于小说中其他事物的强烈象征主义意味。

2.象征主义在《逃离》中的引入

在文学创作中，象征主义起源于19世纪中叶的法国。象征主义不是简单的使用一个具体的事物去替代另一种具体的事物，而是使用具体意图或者有强烈指向性的人或者事无表达作者的思想和情感。象征主义毫无疑问是文学创作中最为初级和原始的艺术形式，作家们使用一种现成的，或者具有广泛普遍意义的外在事物去体现文本所要探讨的感性关怀上。象征主义所运用的手段可以是符号，言语暗示，意象，隐喻，自由联想甚至是语言的音乐性。这些事物在文学创作过程中承载的意义源于故事脉络的发展，所以事物象征的意义会在不同读者眼中呈现出不同的涵义。而查德威克（1989）说过，基于文本创作的象征主义有两个特点；其一是暗示，意思是所要展示的文本思想具有深刻的涵义，可以代表某事或者某物；其二即是模棱两可或者暗生歧义，代指所表达的思想或者外部世界具有一定的不确定性或者拥有不同于一般的现实涵义。

作为一名女性作家，门罗始终关注普通女性的生活经历，善于捕捉普通女性的生活片段。她善于以女性为主体，运用象征主义手法去表现她们的生存状态，探寻她们丰富的内心世界。国内外的研究学者一般将研究重点侧重于对于门罗女性主义思想在写作中的体现，而忽视了其象征主义之于小说创作的重要性。在她的小说《逃离》中，除了展示女主人公卡拉丰富的女性内在心里矛盾冲突，作者亦将重要的篇幅放在了一只普通的山羊之上，即弗洛拉。在《逃离》中，弗洛拉总共出现12次，而与之直接相关的叙述则超过了全文的十分之一。它的出现、失落、归来和消失都与故事的重要节点密切相关，也与女主人公卡拉的内心活动息息相连。所以弗洛拉不仅促进了情节的发展，而且使故事的结尾更加引人入胜。

3.山羊弗洛拉和象征主义的联系

首先，山羊弗洛拉代表着小说女主人公卡拉不幸的婚姻。从它的名字Flora开始，作者就给予读者很大的想象空间以及给予其强烈的象征主义意味。Flora一词与古罗马神话花神的名字如出一辙。相传花神Flora是古罗马神话体系中青春美丽以及女性活力的象征，代表着春天的万物复苏。历代作家及画家往往会借用花神的名字以及形象去表达自我的美学观点，抒发其对于人性以及情爱美好的赞美。而在小说《逃离》中，花神却变成了一直毫不起眼的山羊。男主公克拉克将一只在农场没有按时出售的小羊羔买了下来，给它起了一个与花神一样的美丽名字---弗洛拉。起初男主人公原意是想将山羊与他所饲养的马相依相伴。但是出乎意料的是，这只小山羊渐渐成为了男主公克拉克的小宠物，无论男主公干什么它都会紧紧跟随。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山羊弗洛拉和男主人公克拉克的亲密时光宛如女主公卡拉的蜜月期一般。卡拉年轻时候，她就经常陪伴丈夫克拉克。她将丈夫和家庭视为自我生活的中心。甚至在逃离家庭以后，也充满着内心的矛盾。“她真是想象不出来。她会怎样去搭乘地铁或是电车，去照料陌生的马匹，去跟不熟识的人说话，每天都生活在不是克拉克的人群之中。一种生活，一个地方，选择了它仅仅为了一个特殊的原因——那就是那里将不会包括克拉克。”（Monroe，2006）。就一如山羊弗洛拉一样，她对丈夫满是依赖以及崇敬之前，没有他就无法活下去。

随着山羊弗洛拉的长大，它逐渐对克拉克渐渐疏远，而是开始对卡拉依赖越来越大。根据《逃跑》中的大量细节，不难发现弗洛拉是卡拉自我的象征。而克拉克最初希望山羊弗洛拉在某个年龄繁殖羔羊，这在文中无疑是一大影射，表示他们的家庭关系维系需要以孩子的形式继续进行下去。但是弗洛拉从未想过要孩子。这似乎是作者无意间的笔触，但它却告诉了读者一个很容易忽视的重要事实——弗洛拉是无法繁殖生养的。从某种意义上说，一旦当动物失去了繁衍的功能，其社会以及家庭价值必然在传统社会价值中得到弱化。巧合的是，卡拉也没有孩子，所以从这一点上来看，卡拉与山羊弗洛拉同病相怜，在传统社会价值观念预设之下，她们作为母性的价值体系都无法得到认可。正因为如此，才使两颗心紧密相连，并使他们对彼此抱有有同情心。对于男主人公克拉克而言，无论是卡拉还是山羊弗洛拉，在传统男性眼中，最为一个无法繁衍后代的雌性，无疑是充满悲剧性的。这也为卡拉的逃离，为她日后对于家庭恋人的失望埋下了伏笔。

很明显可以看出，山羊弗洛拉是女主公卡拉的象征，是卡拉在现实家庭生活中的一个缩影。在她与丈夫共同打理的农村中，卡拉对待马的态度更多的像母亲对于孩子，温柔而严肃；而对于山羊弗洛拉的态度则倾向挚友，亲密而平等。因为卡拉年轻时候与家庭父母关系并不融洽，没有人可以理解她，所以内心一直充满矛盾与孤独。与克拉克结婚后，虽然两人曾经拥有短暂的幸福甜蜜生活，然而面对丈夫克拉克冷漠可怕的脾气，无助的卡拉深感无助，只能独自哭泣。在这段婚姻中，卡拉没有获得与克拉克同等的婚姻关系与家庭地位，也没有得到她渴望得到的自有与空间。一如山羊弗洛拉只是马厩里的马儿的附属品一般，卡拉亦是克拉克的附属品，所以在强烈暗示与象征意味之下，弗洛拉与卡拉成为了挚友，她们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共生的一体。

其二，弗洛拉象征着卡拉的精神世界。卡拉随着生活的继续逐渐厌倦了与克拉克无聊的生活。卡拉逐渐感受到“她像是肺里什么地方扎进去了一根致命的针，浅一些呼吸时可以不感到疼。可是每当她需要深深吸进去一口气时，她便能觉出那根针依然存在。”（Monroe，2006）而在弗洛拉的失踪之后，使得卡拉的精神更加的紧张。在山羊弗洛拉失踪之后，卡拉做了两个梦。虽然门罗的小说以语言精炼著称，但是在描写两个梦境时候，作者都使用了一整段的文字去长篇叙述梦境中的事迹。作者对于这些梦境的描写都无疑给小说增添了浓烈的象征主义意义。而弗洛拉在梦中的出现则可以视作是卡拉白天对于家庭以及生活压抑释放的表现。

在第一个梦里，弗洛拉嘴里叼着一个红苹果，径直走到卡拉的床前。这个梦中出现的红苹果使读者很容易与圣经中的伊甸园联系在一起。亚当和夏娃正是在吃了智慧果实之后开始学会分辨善恶的。因此，这个梦暗示着正是弗洛拉激发了卡拉的自我意识，促使她急切地需要寻找到自我。这也暗示了卡拉随后的逃跑。而山羊弗洛拉嘴里的红苹果正是卡拉对于自有的向往，对于自我价值的渴求，极具强烈的象征主义意味。它也可以代表卡拉对美好事物的渴望。而山羊弗洛拉无疑就代表着卡拉内心的渴求。“她现在逐渐看出，那个逐渐逼近的未来世界的奇特之处与可怕之处，就在于，她并不能融入期间。她只能在它周边走走，张嘴、说话，干这，干那，却不能真正进入里面。可是奇怪的是，她却在干着所有这样的事，乘着大巴希望能寻回自己。”（Monroe，2006）。第一个梦让卡拉觉得生活越来越难以被忍受，于是她逐渐产生了逃离的念头。

在第二个梦中，弗洛拉直接设法引导卡拉逃跑。“这个梦里充满来了说不清道不明的恐怖。倒不是说那种吓得你险些魂不附体的恐怖，却是能从你血管的最狭窄处穿过去的那一种。”（Monroe，2006）。在这个梦中，弗洛拉把卡拉带到一个铁丝网路障前，然后拖着受伤的脚消失了。铁丝网路障代表了丈夫卡拉的监禁和克制。克拉克不理解她，也因为他生意很不景气，对卡拉越发冷漠。卡拉在这场无声的对抗中越来越渴望自由。“她恨死了这些蒺藜与铁丝网了，想用双手对着打，也想大喊大叫，可是她知道自己唯一能做的，就仅仅是坐着不动并耐心等待。”（Monroe，2006）。除了“铁丝网路障”，作者还用“战场”来描述这场梦中的场景。这些词象征着婚姻生活的悲惨、痛苦和折磨。弗洛拉穿过铁丝网路障，暗示卡拉想要逃离现实，追求自由。弗洛拉腿部受伤表明，则象征着作为女性的卡拉必须为实现自己的梦想做出牺牲。所有的两个梦境都反映了山羊弗洛操纵着卡拉的潜意识，并引导卡拉逃离痛苦的婚姻生活。

从卡拉的角度来看，第二次逃离中与西尔维亚有关，作为第二次逃离中的中心任务，西尔维亚给予了卡拉第二次逃离的勇气。加之在去西尔维亚家打扫卫生时，弗洛拉的失踪让人卡拉心绪不宁。毕竟，弗洛拉的失踪不是她的错。在小说中，卡拉和西尔维亚的谈话把冲突性情节推向了高潮。卡拉在提到弗洛拉之后，她的情绪开始几近崩溃。她说她很痛苦，表示她再也受不了她丈夫了。这也证明了弗洛拉是一个象征。卡拉对这个象征的无疑是她对婚姻的内在投射。最后，卡拉穿上西尔维亚的衣服，拿着西尔维亚的钱，去找西尔维亚的远在多伦多的朋友。但是在某些方面而言，这似乎也是西尔维亚藉由卡拉的身体对于现实婚姻家庭的一次逃脱。但是卡拉没有实现真正的独立，在即将成功之际，她却选择了放弃，从新回到了现实的家庭中，所以她注定要从一个困境走向另一个困境。对于卡拉最后而言，“还是别试着逃避了，而是要正视这个打击。如果你暂时逃避，就仍然会一而再地受到它的打击。那可是当胸的致命一击啊。”（Monroe，2006）。

4.总结

门罗曾经说过：“我们活着，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我们以为我们已经搞清楚了，但他们和我们想的不一样。没有想法是永恒的，只有细节是有趣的。”（陶洁，2004）。运用象征性的写作技巧，作品可以呈现出一种神秘而朦胧的氛围，其中蕴含着悬念与矛盾冲突。由于小说中的山羊弗洛拉随着情节的进展，一步一步地展示了所象征事物的本质，读者也在阅读中也会一步一步地猜测，从而使得作品对于生活，女性，家庭以及婚姻的思考主题逐渐浮出水面。

而山羊弗洛拉的形象则仿佛一条蜿蜒的小径贯穿小说始终，既拓展了故事情节，又决定了小说主题的走向。因此，挖掘山羊弗洛拉的象征意义，可以更好地了解小说人物内心的变化以及引起大众对于家庭婚姻价值的不断思索。通过山羊弗洛拉的象征性形象的植入，门罗可以像预言家一样不断地预言卡拉的命运。在一个男性主导的社会体系中，女性的处境往往非常具有挑战性。女性只有具备强烈的女性意识，具备有足够的勇气同传统家庭婚姻价值观抗争到底，才能有一个幸福完满的结局。然而，对于那些无法摆脱固有家庭婚姻观的女性而言，生活则是会处处充满不幸与悲哀。

参考文献

Alice Munro, Runaway [M]. Vintage Books USA, 2006.

查德威克著，周发祥译.象征主义[M]. 北京：昆仑出版社.1989.

门罗著，李文俊译.逃离[M]. 北京：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2013.

3. 陶洁. 灯下西窗——美国文学与美国文化[M]. 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 2004:423.

作者简介：孟文滔（1989.11—），男，汉族，江苏苏州人，任职江苏科技大学苏州理工学院，讲师，研究方向：美国文学，比较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