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在学校踢球时把脚扭了。我骑车去接他,碰巧自行车带扎了,就骑着妻子的车去,我这长腿骑妻子的26自行车特别扭,而且这车的后衣架也不结实,孩子坐在后面晃晃悠悠的。这让我感叹,现在很多自行车质量真的跟以前没法比了!就拿我现在骑的那辆28的老飞鸽来说吧,都已经服役30来年了,可还是没什么大毛病,比现在很多新车的质量都好。我的这辆车是父亲在70年代买的,那时候要买一辆飞鸽自行车非常困难,都是凭票购买,谁家里要是有一辆名牌自行车会感觉到无上荣耀,人们投向它的羡慕眼光不亚于今天在大街上看到一辆别致的跑车。
父亲好不容易托熟人搞到自行车票,花了整整180元才把车子买到手。当时他一月的工资不过五六十元,要养一家老小七八口人。
车子买回来后,父亲几乎是把它当宝贝一样供着,用着非常小心、在意,平时有点闲暇时间几乎都用在侍候它上面了,不允许它有一点儿脏痕、一点儿毛病,过院子的门坎,上下台阶都把它扛起来。有一次,父亲出差几天,走之前他屋里屋外转了好几圈儿,琢磨着把车子放哪儿,最后把车子放在床铺上他睡的那个地方,这才踏实了。
那时,我根本没有资格碰它,想用手摸摸都不行,父亲说有了手印对漆不好。我稍大一些时,一天,趁父亲不注意把车推到马路上学车。由于个子矮,只好把右腿从大梁下面伸过去骑,叫“套腿儿”,只能登半圈就复位。学车免不了摔跤,我也一样几经摔打,不到两个小时我就学会了骑车,却也付出了惨痛的代价。车子的链条盒被我摔变形了,为此,回家后挨了父亲的一通老拳。
后来,我成了飞鸽自行车厂的工人。为了表示庆祝,父亲把他的宝贝自行车送给了我。从那时起我每天骑着它上下班。
在厂里,像我这样的年轻人免不了抱怨厂房旧,有的机器也是老掉了牙的。老师傅就说,飞鸽自行车厂是日本人在1936年建造的,当时生产的牌子叫铁锚牌和中字牌,天津解放后厂子正式定名为天津自行车厂,1950年开展“造新中国新一代坚固、耐用。美观、轻快自行车”的活动,7月5日新中国第一辆全部国产化的名牌自行车“飞鸽”诞生……飞鸽牌自行车名震海内外,跑遍祖国城乡大地,美国那个老总统布什在北京时就骑着我们厂送的飞鸽车。这种聊天时受到的厂史教育,还真让人觉得自豪,产生爱自己的厂、爱飞鸽牌的感情。
不过,好景不长随着计划经济体制的逐渐解体,国家不再包销国有企业生产的自行车了。飞鸽也不例外,作为一个老的国有企业,同样受到了猛烈冲击。厂里人多,人浮于事,生产效率低,一辆自行车的成本高出市场售价。再加上刚从计划经济过来,销售渠道不通畅,而市场开放了小企业生产的自行车式样新颖、价格低廉,虽然质量不如老品牌,但还是占去了很大的市场份额。
到了1995年,已经开始了自救,当时厂里职工曾经用集资的办法筹集了1100多万元,我也参与其中交了2000多元,但是自救并没有成功。1997年开始,厂里的职工开始陆续下岗,1998年我也下岗了。
下岗后,曾经一度很迷茫,我发现自己除了组装自行车之外什么都不会,不知道该干什么好、思前想后,我喊上了自己以前的几个同事,请来了我的师傅做技术指导又借了些钱,自己开了个小型的自行车组装厂。
我们只做组装不生产零件,占用资金少,而且船小好调头,市场上哪种车的样子好卖,我们就立刻买进零件组装,再加上几个具体负责组装操作的人都是以前厂里的技术能手,所以车子的质量还不错。就这样我们的厂子越干越大,而且销售手段也越来越多,到现在,我们从传统的门脸零售、批发到新兴的淘宝、阿里巴巴等网络销售都有涉足。我们的自行车南面最远卖到了海南岛,北面最远到了漠河几乎国各地都有我们的自行车。
今天,我骑的还是父亲给我的那辆老飞鸽。
虽然生产了这么多年新型的自行车,但我舍不得扔了它。按说,我的收入养辆汽车根本不是问题,但很长一段时间我还是喜欢骑着这辆车上下班。同事们经常笑话我骑着一辆老古董。
由于我没有离开自行车行业,有时看着自己现在经营的厂子就琢磨,原来那么大的一个天津自行车厂,有那么久的历史特别是有那么好的品牌——那是飞鸽呀!怎么我们这些技术工人就下岗了?稀里糊涂。拿我这个工人出身的人的脑袋瓜子来想这事,想不明白。
老飞鸽,它陪伴我度过了20多年的光阴,车子的前后胎、挡泥板、车座都已经换过,但车架子的烤漆依然很好不脱落,只是因为擦式,很多地方磨得露出底漆,但依然锃亮。
现在,我已经把这辆老飞鸽在家里保存起来,不时去看看它,擦擦它,同父亲一样不让它有一点儿脏。我留着它作为纪念,纪念那一段历史,因为历史里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