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调整阿巴新战略

美国调整阿巴新战略

尚鸿

内容提要]奥巴马在2009年3月推出野阿巴新战略冶9个月之后又提出野阿巴新战略冶的调整方案袁为美

国摆脱阿富汗困境和野体面撤军冶创造条件遥其内容包括院推进区域合作以实现阿富汗的安全与稳定曰强化阿

自身政权建设和扶植亲美部落首领曰确保美国在阿的永久存在等遥新战略调整能否成功袁事关美国反恐大业

的成败和软硬实力的消长袁其结果将对整个国际形势产生重要影响遥

[关键词]奥巴马政府野阿巴新战略冶反恐战争阿富汗局势

[作者简介]尚鸿，中国国际战略学会研究员。

[中图分类号]D815[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006-6241(2010)01-0015-04

2009年12月1日，美国总统奥巴马在西点军校发表全国电视讲话，宣布“阿巴新战略”调整方案。这是奥巴马在美深陷阿富汗战争困境、美国内在是否增兵问题上存在严重分歧的背景下，经过长时间的利弊权衡之后做出的艰难选择，折射出美在阿富汗问题上的深层考虑和政策走向。

一尧美国调整阿巴新战略实属无奈之举奥巴马政府上台后，为扭转反恐被动局面，以“巧实力”外交理念为指导，于2009年３月27日高调推出“阿巴新战略”，将反恐重心从伊拉克东移至阿富汗和巴基斯坦，集中力量打击塔利班和“基地”组织。但半年后，塔利班实力不仅没有得到削弱反而继续扩大，在阿34个省建立了“影子政府”；阿安全形势继续恶化，美军伤亡人数不断攀升；阿选举舞弊引发政治纷争，民族和解进程停滞不前。美在阿反恐行动陷入进退两难的困境。驻阿美军司令麦克里斯特尔在８月31日提交的阿富汗局势评估报告中警告，阿富汗局势十分严峻，如不尽快调整战略，增加兵力，美在阿努力“很可能以失败而告终”。[1]报告在美国内引发了一场关于阿富汗战略问题的大辩论，分歧和矛盾凸显。以国防部长盖茨、参联会主席马伦、参议院共和党重量级人物麦凯恩、参议院共和党领袖麦康耐尔为代表的美军方高层和国会共和党议员认为，阿富汗局势直接关系反恐战略息息相关。当前，塔利班实力不断增强，“基地”组织剿而不亡，阿安全局势十分脆弱。在此情况下，美必须加大在阿存在，继续向阿增兵。以副总统拜登、总统国家安全事务助理琼斯、众议院议长佩洛西、参议院对外关系委员会主席克里为代表的一些政府官员及国会民主党议员则反对或主张谨慎考虑向阿增兵，认为美在阿军事行动应以打击并最终消灭“基地”组织为首要目标，而不应“本末置”，继续投入过多人力物力对付塔利班。由于此次战略调整事关美反恐大业成败和软硬实力消长，事关2010年底美国会中期选举结果和奥巴马个人政治前途，奥巴马高度重视，自９月中旬以来，先后0次召集主要军事和外交顾问开会，商讨对策，最后在权衡利弊的基础上做出了一个增兵与撤军并举的折衷选择，看似既满足了大部分共和党人的增兵要求，又让一些民主党人看到了撤军的希望，但事实上却为阿安全局势的未来发展埋下诸多隐患。

二尧美国阿富汗战略的新变化此次战略调整延续了“阿巴新战略”的总体框架和思路，强调美阿富汗战略的最终目标仍是“瓦解、铲除和击败盘踞在阿巴境内的‘基地’组织及其极端主义同伙”，但阶段任务和政策重点发生变化。一是明确了现阶段任务。那就是清除“基地”组织的藏身之所，防止它在阿重获“安全天堂”；遏制塔利班的扩张势头，削弱它获得推翻阿政府的能力；强化阿政府和安全部队的能力，使之承担起阿未来的安全责任。美国防部长盖茨在国会听证会上将此任务概括为“清除、固守、建设和移交”。[1]二是明确了在阿行动重点。军事上，以打击和削弱“基地”组织和塔利班武装、加快培训阿安全部队为重点。为此，美将在６个月内新增美军３万人，要求北约盟国增兵5,000-7,000人，使驻阿美军兵力达到10万人，驻阿联军总兵力达到15万人；在2010年底将阿安全部队扩充至13.4万人，2011年７月扩充至17万人。民事上，以强化阿政府职能为重点，敦促阿政府加强反腐反毒和廉政建设；将援阿重心从军事转向经济、社会等领域，特别是将农业作为援助重点，发展经济、打击贩毒。外交上，以敦促巴基斯坦加强反恐为重点，强调巴是美实现阿富汗新战略的关键伙伴和盟友，承诺美将与巴在互信、互利和互敬的基础上建立“长期伙伴关系”，支持巴民主建设、经济发展和打击恐怖主义。三是明确了撤军时间表。美将在18个月后即从2011年７月开始从阿撤军，但何时全面撤离将视阿安全形势而定，没有最后期限。美撤军后将继续向阿安全部队提供培训、装备和顾问，确保它们能够立足并担负起安全责任。

三尧美国调整阿巴新战略包含多重考虑奥巴马上台之时踌躇满志，高调推出“阿巴新战略”，准备将阿富汗作为自己建功立业的地方。但时过境迁，奥巴马现在最大的希望是阿富汗不要成为美国的“第二个越南”和自己的“政治坟墓”。此次战略调整反映了奥巴马这一心态上的变化，在尽快从阿脱身的同时，确保美在阿的长远存在和战略利益。

第一袁野以进为退冶袁为最终野体面撤军冶创造条件遥美发动的阿富汗反恐战争已进行到第９个年头，但至今仍陷入看不到底的泥潭。美国内弥漫着对阿富汗战争的悲观情绪，要求撤军的呼声不断高涨。但奥巴马仍坚持认为，阿富汗战争是一场“正确且必须打赢的战争”，在没有取得胜利的情况下掌权，美可能再次遭受“9·11”式的恐怖袭击；二是美反恐能力会受到质疑，国际信誉和影响力将进一步下降。奥巴马宣布6个月内向阿增兵3万人，速度之快，规模之大，超出外界预期，反映出奥巴马解决阿富汗问题的紧迫感增强。奥巴马试图通过增兵和发动攻势，遏制塔利班扩张势头，尽快稳定阿安全局势。与此同时，奥巴马又强调，“阿富汗最终要为自己的安全负起责任，美不会在阿富汗打一场永无休止的战争”，因为“美最关心的还是自己的建设”。[2]奥巴马提出从阿撤军时间表，声称增兵不是为了扩大战争，而是为美“胜利而归”创造条件。他说“我不希望为下任总统留下任何烂摊子”。第二袁野外包责任冶袁积极推进综合性区域解决方案遥美国内对美政府在阿富汗问题上“包打一切”的做法提出质疑。美兰德公司阿富汗问题专家塞斯·琼斯在其新著《帝国坟墓：美国的阿富汗战争》中指出，“区域合作是阿富汗最终实现安全与稳定，不再成为恐怖分子避难所的唯一希望”。[3]奥巴马在讲话中强调，阿富汗战争不是“美国的战争”，传递出“美不会为阿富汗永久买单的信息”，旨在敦促盟国加大对阿援助，要求北约向阿增兵，并称“这不只是对北约信誉的考验，更事关盟国和全世界的安全”；利用阿周边国家对美撤军后塔利班可能重新掌权的担心，宣布“撤军时间表”，促它们加大对阿富汗战争的投入，以实现责任外包和转嫁危机的目的。

第三袁野以阿治阿冶袁重点强化阿政权建设和扶植亲美部落首领遥美在阿反恐实践再次证明阿是一个不可战胜的国家，阿富汗战争“阿富汗化”是美摆脱困境的出路所在。在卡尔扎伊“不战而胜”再次当选总统之后，奥巴马致电祝贺，国务卿希拉里·克林顿出席就职仪式，仅这一举动即可表明美对阿政府态度发生了变化，由“变相抵制”转为“积极接触”，努力使阿政府成为美“可靠的合作伙伴”。奥巴马强调，美将向阿政府提供援助，加快培训、装备和扩充阿安全部队，使阿政府尽快承担起维护国内安全的职责。奥巴马并将援助与阿政府的政绩挂钩，声称美不会再向阿政府提供无限额的“空白支票”，将视其惩治腐败、实施良政情况决定援助数量。鉴于长期以来阿中央政府弱、地方部族强的政治现实，美将扶植亲美部落首领作为新战略的重要组成部分，表示将把保卫阿部分地区安全的职责交给地方民兵组织，以更有效地遏制塔利班的扩张势头，扩大阿安全地区的范围。

第四袁野确保存在冶袁努力维护美在阿战略利益遥阿富汗地处欧亚大陆的“十字路口”，历来是列强谋霸世界的必争之地。奥巴马从布什手中接过的阿富汗是一个“烂摊子”，但从长远看更是一份难得的“地缘政治遗产”。奥巴马宣布美将从2011年７月开始从阿撤军，但强调全部撤出没有最后期限，将视阿安全形势而定，即所谓“负责任地”从阿富汗撤军。这里既包含实现“瓦解、破坏和击败”基地组织及其极端主义同伙的现实目标，也有防范其他力量借机操控阿富汗事务的深层考虑。美已在不同场合提议就阿富汗的未来安排召开国际会议，其实质是希望与相关国家签订双边或多边条约和协定，建立某种地区性安全机制，防止其他力量在美撤军后操控阿事务，进而维护美在阿永久存在的战略利益。

四尧美国在阿富汗仍面临诸多严峻挑战随着美不断加大对阿力量投入，调整对阿战略，美在战场上取得一定进展并实现逐步撤军的可能性不能排除。但美阿富汗新战略存在结构性缺陷，在实施过程中也将遇到诸多现实障碍，其前景具有很大的不确定性。

一是借助外力恐是一厢情愿遥北约虽宣布增兵7,000人，但在欧洲民众反战呼声不断高涨的大背景下，有关各国能否兑现承诺存在较大变数。法国《费加罗报》12月２日文章称，欧洲国家不仅不愿意向阿增兵，甚至有撤军的打算。但当奥巴马亲自向欧洲盟国提出增兵要求后，各国碍于面子不得不有所表示。美敦促阿周边国家加大对阿投入，替分忧。但周边国家在阿富汗问题上各有考虑。俄罗斯、伊朗虽出于维护自身安全利益需要，作出某种响应，但内心不一定希望看到美摆脱阿富汗困局，因而不会主动为美解套。美对巴基斯坦诱压并举，试图将巴绑在美反恐战车上，但巴既担心美增兵加大反恐力度的溢出效应殃及自身，又担心美撤军后将阿富汗“烂摊子”留给自己，在这种左右为难的情况下恐难全力以赴。

二是野以阿治阿冶说易行难遥政治上，阿部族众多，发展落后，历届中央政府均未能对全国实施有效治理。卡尔扎伊“不战而胜”，其连任合法性受到质疑，实现国内政治和解将面临更大困难。军事上，阿地形复杂，境内4/5是山地，平均海拔3,000米以上，这大大限制了美军的机动作战能力；阿安全部队素质较差，能力低下，其中一部分人与塔利班和“基地”组织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临阵脱逃或反戈一击的现象时有发生。美《纽约时报》文章称，寄希望于阿安全部队承担安全责任，是奥巴马阿富汗新战略最靠不住的地方；美宣布撤军时间表有“示弱”之嫌，将在一定程度上鼓舞塔利班的士气，他们可能采取“等等看”的策略，并伺机反扑。民事上，阿发展落后，目前失业率为40%，超过50%的人生活在贫困线以下，很多人靠种植和贩卖鸦片为生，国际社会有限的重建资金投在阿富汗贫困的荒原之中无异于杯水车薪。更主要的是阿富汗人民素有反抗外来侵略的传统，派系林立的塔利班能够在反美的大旗下团结起来，奥巴马政府对这一点很可能估计不足。国国内在阿富汗问题上“分崩离析”。从政府官员到国会议员，从智库学者到寻常百姓，都被划入拥护者与批评者两大阵营。一些民主党议员认为增兵将使“这场不受欢迎且代价昂贵的战争升级”，进一步削弱美软硬实力；有些人甚至将阿战与越战相提并论，称奥巴马正在重蹈当年约翰逊总统的覆辙。共和党则批评增兵数量不够，“退出战略”只会鼓舞塔利班和“基地”组织的士气。目前美在伊拉克和阿富汗战场已投入了20万兵力，人力捉襟见肘，士气日渐低落，胡德堡枪击案就是美军厌战情绪的一次集中反映。增兵3万至少需要增加300亿美元的额外开支，在美财政赤字和外贸逆差不断攀升的情况下，这将进一步加大美财政压力。

五尧美国调整阿巴新战略将对国际形势产生重要影响此次战略调整是奥巴马上任以来在对外政策方面做出的“最艰难的决定”，其结果将对美反恐大业成败和对外战略走向，对国际关系和世界格局演变产生重要而深远的影响。在全球层面袁如果此次战略调整效果不彰，美无法从阿“体面撤军”，奥巴马凭借阿战重塑美国际形象和领导地位的努力将前功尽弃，这将加速世界力量格局的多极化进程；全球反美力量因美折戟阿富汗而倍受鼓舞，伊斯兰极端分子的气焰可能进一步膨胀，全球反恐形势将更趋严峻。在地区层面袁美宣布撤军时间表，明确表示“美不会在阿富汗打一场永无休止的战争”，其他国家着眼未来，为填补美撤军后留下的“战略真空”，争夺南亚事务主导权，将展开新一轮博弈和角逐，南亚地区形势可能更趋复杂。如美撤军后阿重陷内乱，则可能出现一个以阿富汗为中心，包括伊朗、伊拉克、巴基斯坦和印度在内新的不稳定核心区，恐怖主义、核扩散、民族宗教和边界纠纷等诸多矛盾盘根错节，可能成为世界最大的动荡源。在双边层面袁北约虽承诺新增7,000人，但各国均有“苦衷”，法、德等欧洲大国虚与委蛇，美与盟国关系将更为微妙；美对印、巴、俄、伊朗等阿周边国家的进一步借重，将增加后者与美打交道的筹码，牵制美总体外交的推进；美扬言从阿撤军并准备与利班接触，引发巴基斯坦的战略担忧，它不得不考虑美退出后的前景，因而不会全力打恐；卡尔扎伊对美拉压两手策略心知肚明，对美与阿其他政治力量接触心存戒备，美阿关系更难协调。

总的看，奥巴马此次阿富汗战略调整留下诸多不确定因素，是一次高风险的“政治赌博”，能否取得成功，不仅事关美反恐大业成败和软硬实力消长，还将对奥巴马的政治前途产生直接影响。阿富汗战争正在演变为一场“奥马巴的战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