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析《鬼土日记》的讽刺艺术

(整期优先)网络出版时间:2018-01-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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浅析《鬼土日记》的讽刺艺术

杨珏沁

(浙江工业大学,浙江杭州310014)

摘要:《鬼土世界》是中国现代著名作家张天翼创作的一部长篇讽刺小说。借助“鬼土世界”的外壳,张天翼对19世纪30年代的种种社会乱象进行了深入思考,并通过艺术化地讽刺手法加以呈现。小说不仅内容丰富、思想深刻,而且结构精密,讽刺手法精熟巧妙,是中国现代批判现实主义文学讽刺中的一部杰出作品。

关键词:《鬼土日记》,张天翼,中国现代文学,讽刺

张天翼作品的研究长期“冷热不均”。他的童话历来受到重视,至于讽刺批判型的作品,只有《华威先生》被重点关注。而本文的研究对象就是张天翼的一部未被充分挖掘的长篇小说《鬼土日记》。

《鬼土日记》是张天翼创作的第一部长篇小说,发表于1930年。小说采用日记的形式,写主人公韩士谦去阴间“鬼土世界”游历,经历了种种与当时的阳世表面相异却又本质相同的“奇事”。张天翼通过对现实生活中的提炼、抽象,以“阳世”为原型构建了一个更加夸张、扭曲的“鬼土世界”,并对其中的种种不合理现象进行了讽刺。

小说中被称为“平民”的几位企业家几乎主宰了社会运行的方方面面,却又被银行团轻而易举地摆布。“上流人”蔑视“下流人”,甚至将世界的空间都一分为二,可是一旦“上流人”的财产不达标就会被视作是“堕落”,被驱赶到下层居住。“文化精英们”虚伪矫饰,用各种奇特的言行自我标榜,表面上远离世俗,可暗地里又对金钱和权势奴颜婢膝,甘愿充当打手与传声筒。撕开婚姻自由与浪漫的外衣,里面是赤裸裸的交易与买卖。妇女们号称受到“尊重”,可是小说里最出彩的女士是一位因获得“贤妻奖”而为国争光的妇女典范。除此之外,林林总总,不一而足。

小说中的讽刺手法精熟犀利、耐人寻味,有一种让读者反复思考回味的魅力,大大增加了作品的丰富性和深刻性。最典型的要数小说中对功利化、商品化和庸俗化婚姻的批判。“鬼土世界”里上流男士去介绍所里谋划婚姻大事。男方约来看中的女子或者当场挑一位带着号码牌的姑娘,办事人员通报男女双方的家世,男女双方就婚前各种约会娱乐、结婚仪式的举行方式、婚后的生活费等各项议题当面进行磋商。等达成一致后双方签订合同、确立关系,在结婚仪式上再把已经约定的各项条件由介绍人公开宣布一遍,男女双方确认无误后,签订合约,婚礼完成。此外还有精美绝伦、层层包装、十五块金元一粒的瓜子,因为贸易保护主义而诞生的严苛到荒唐的移民律、“上流人”证明“下流人”天生愚笨等等,张天翼对当时被资本主义、消费主义异化的社会做了入木三分的批判。

这篇小说并非线性展开,而是呈现为网状布局。作者没有聚焦细节,而是采取了宏大的叙事视角,使小说超越了单纯的“小品”、“速写”,有了“百科全书”甚至是“史诗”的品格。张天翼塑造的“鬼土世界”是完整的,在不少细节设定上都前后呼应或者是埋有伏笔。比如在小说的开头,作者曾通过韩仲讷和他“乖乖”的相处细节暗示了“鬼土世界”中男女间畸形的相处模式。之后又通过饶三在介绍所里寻找妻子的经历再次进行强化。饶三与一位“般配”的女子确定关系、签订合同后,二人立刻激动地搂抱起来,彼此说着夸张的情话,而这只是他俩的第一次见面。作者十分珍视、擅用他笔下的各种设定,很少出现“用完就扔”的情况,而总是进行周密地完善与妥帖地安排,小说也因此形成了极为精密的封闭结构。

整篇小说最突出的讽刺手法可以被归纳为“影射”和“反讽”。尽管这两种手法历来是讽刺小说中常见的手法,但在这部小说中却带着张天翼的鲜明个人特色。

所谓“影射”是指作者将20世纪30年代“阳世”中不少龌龊阴暗的事剥去了“文明”的外衣,在“鬼土世界”中用一种荒诞不经的方式进行了重新演绎。当主人公韩士谦从婚姻介绍处出来后,朋友萧仲讷劝解了一句:“……你承认你们的夫妇间有经济条件的不是,我们的当然也一样,不过形式不同些,我们这里比你们的干脆,如此而已。”一个“干脆”可谓生动形象地概括了张天翼的讽刺美学。典型人物、典型事件、典型环境本是现实主义作家所格外关注的,在他的笔下更是发扬光大。曾经有不少评论家认为张天翼的讽刺小说具有漫画式的风格,尽管就《鬼土日记》而言,如此概括并不合适,但张天翼在这部小说里所呈现出的那种一针见血式的凌厉和对本质的精准把握却是与他的其他作品一脉相承。

小说中还有一个容易忽视、却值得深思的设定。主人公韩士谦来到“鬼土”,一方面对许多事情感到震惊与不解,惹出了不少笑话和麻烦,但是他的生活却一直顺风顺水。他无须接受审查,在朋友的帮助下直接成为了“上流人”,又通过朋友认识了一群社会精英,最后甚至跟全国三大企业家之一的“陆平民”搭上了关系,进入了权力的最中心。如此“巧合”绝非是“主角光环”,而是有着更深层次的内涵:“鬼土”的一切与韩士谦从前生活的“阳世”尽管在具体表现形式上有所差别,但是并无本质不同。那些所谓的“不适应”、“大差距”与两个世界的内在的相似性相比根本不值一提。这一点也再次证明了张天翼创造“鬼土世界”绝不是想要营造噱头、吸引眼球。事实上,在看似荒诞不经的故事设定下,隐藏着作者对于19世纪30年代社会的严肃思考与深重忧虑。

另一个重要的讽刺手法是“反讽”。与一般的讽刺小说努力呈现一副正经严肃的口吻不同,《鬼土世界》的语言平实随意甚至带着点漫不经心——这种标志性的语言风格将他与鲁迅的冷峻严肃、钱钟书的机灵俏皮式的讽刺相区别,为他在中国近代讽刺小说的发展史上占据了一个席位。

此外,这部小说看似平淡无奇,实则高潮迭起,可谓无处不发人深思。如此大的容量,如此长的篇幅,如何避免读者产生审美疲劳就成了一个关键问题。张天翼在小说中穿插了大量对话,还有报纸、登记表、法律、演讲等多种文体,不断给读者以新鲜感,丰富讽刺视角与讽刺方式,在有效地平衡小说节奏的同时也让作品充满了生活气息。

当然,这部小说也并非十全十美,主要的问题有以下两个:一是描写范围略窄,二是“画蛇添足”。

张天翼在小说中成功地塑造出了一个崭新的艺术天地,即完整而独立的“鬼土世界”。可同时也必须认识到这种完整独立只是针对小说中所着重描写的“上层世界”,而关于“下层世界”描写就显得略微单薄。通过用“上流人”的眼睛来呈现“鬼土世界”固然是不错的切入视角,本身就极具讽刺意味。但如果仅有这一个视角不免会有所遗漏,小如说中的“下流人”形象就显得不够完整。如果作者如果能再补充下层世界的细节,通过“下流人”的眼光来观察这个“鬼土世界”,并与“上流人”的看法做对比,讽刺批判的效果可能会更好。

张天翼在小说开头以韩士谦的身份写了一封信,直言“……而两个社会(阳世和‘鬼土’)的一切一切,无论人,无伦事,都是建立在同一原则上的。”“我是很严肃的,在态度上。所以也要请你严肃地去读它。”小说里也反复出现诸如“原理和阳世一样”“跟阳世一点差别也没有”之类的表述。这样处理固然能使读者更加清楚地领悟小说想讽刺的实际上是当时的现实社会,但如此反复强调却有些用力过猛。偶尔直率地暴露讽刺意图或对“阳世”的直接点名能增加表达效果,可太过频繁的解释就显得有些絮叨,在一定程度上破坏了小说的“言外之意”和讽刺能带给读者的丰富启发。

不过总体来看,《鬼土世界》瑕不掩瑜,仍是张天翼的代表作品之一。小说实现了内容与形式的巧妙融合,在艺术造诣上不输他稍后创作的《华威先生》,堪称是中国现代批判现实主义文学中的一部杰出作品。

作者简介:杨珏沁(1997.03—),女,浙江省杭州人,浙江工业大学中文专业本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