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中诗词曲的用韵研究

《红楼梦》中诗词曲的用韵研究

舒文琪

湖北大学文学院湖北武汉430062

【摘要】《红楼梦》在中国文学上的地位自是不言而喻的，关于《红楼梦》的研究更是层出不穷。本文从音韵学角度出发，探讨了《红楼梦》中诗词曲的用韵研究。“诗”以12首菊花诗作为研究对象，“词”以14首判词作为研究对象，“曲”以14支红楼梦曲作为研究对象。通过分析，我们认为《红楼梦》中诗词曲的用韵符合规则，且有许多通韵、借韵的用法。

【关键词】《红楼梦》；诗词曲；用韵

引言

“《红楼梦》中的诗词曲赋是小说故事情节和人物描写的有机组成部分。”因其独特的文学艺术价值，历来备受人们的关注。在一大批红学大家的带领下，学者们从英译比较、艺术价值、美学思想、语言特色等方面对《红楼梦》中的诗词曲赋进行了研究。同时，也从诗词用韵的方面对其进行了探讨。例如薛力玮（2016）筛选出《红楼梦》中的格律诗，从用韵入手，分“完全合韵”、“首句用邻韵”、“通押及出韵”和“用韵分布”等几个部分对其进行了考察，并在每个部分的末尾对前八十回与后四十回格律诗的相关情况加以比较。【1】吴伟奇（2007）比较详尽地分析了《红楼梦》中前八十回的用韵情况，指出了近体诗不完全符合韵律的原因，并在此基础上探讨了曹雪芹诗学思想的一个侧面。【2】王社良（2011）从押韵、对仗、平仄三个方面对菊花诗的格律问题进行了分析。【3】张之（1988）对《红楼梦》中七言古诗的用韵情况进行了分析，认为与曹雪芹生活的时代、通行的用韵准则比较而言，多数七言古诗的用韵都有特异之处。【4】在前人已有研究的基础上，本文试图对《红楼梦》中诗词曲的用韵问题进行探讨和研究。

一、菊花诗

（一）菊花诗概要

《红楼梦》第38回“林潇湘魁夺菊花诗，薛蘅芜讽和螃蟹咏”中，众人在藕香榭赏桂花、吃螃蟹后，以“菊花”为题，作了12首菊花诗，分别是蘅芜君（薛宝钗）的《忆菊》、《画菊》，怡红公子（贾宝玉）的《访菊》、《种菊》，枕霞旧友（史湘云）的《对菊》、《供菊》，潇湘妃子（林黛玉）的《咏菊》、《问菊》、《菊梦》，蕉下客（贾探春）的《簪菊》、《菊影》、《残菊》。

这12首菊花诗是《红楼梦》作者曹雪芹以小说中每个人物的性格及命运为基础而写成的，所以实则为曹雪芹所作。曹雪芹（1723？1724？——1763？1764？）生于雍正乾隆年间，所以其诗词的用韵应当依照的是“平水韵”，即明清时代普遍所谓的“诗韵”。本回中的12首菊花诗也是依照“平水韵”而作的，皆为近体七言律诗，且不限韵脚。

（二）菊花诗的用韵分析

《忆菊》中的韵脚字是“思、时、知、痴、期”，属于“上平声四支”韵；《访菊》中的韵脚字是“游、留、秋、悠、头”，属于“下平声十一尤”韵；《种菊》中的韵脚字是“来、栽、开、杯、埃”，属于“上平声十灰”韵；《对菊》中的韵脚字是“金、深、吟、音、阴”，属于“下平声十二侵”韵；《供菊》中的韵脚字是“俦、幽、秋、游、留”，属于“下平声十一尤”韵；《咏菊》中的韵脚字是“侵、音、吟、心、今”，属于“下平声十二侵”韵；《画菊》中的韵脚字是“狂、量、霜、香、阳”，属于“下平声七阳”韵；《问菊》中的韵脚字是“知、篱、迟、思、时”，属于“上平声四支”韵；《簪菊》中的韵脚字是“忙、妆、狂、霜、旁”，属于“下平声七阳”韵；《菊影》中的韵脚字是“重、中、珑、空、胧”，属于“上平声一东”韵；《菊梦》中的韵脚字是“清、明、盟、鸣、情”，属于“下平声八庚”韵；”《残菊》中的韵脚字是“欹、时、披、迟、思”，属于“上平声四支”韵。

平水韵韵部依据的是《诗韵合璧》【5】。这12首菊花诗中的韵脚字基本都是同一个韵中的字，只有少数例外。《簪菊》中的“旁”字，在《诗韵合璧》中没有找到，但是在《诗词格律》【6】中的下平声“七阳”韵中却找到了。这可能是由于《诗韵合璧》中所收韵字不全，所以我们仍然认为“旁”属于下平声“七阳”韵，不能算作出韵。《菊影》中，首句的韵脚字“重”，属于上平声“二冬”韵，其他韵脚字“中、珑、空、胧”属于上平声“一东”韵。因为“近体诗用韵甚严，无论绝句、律诗、排律，必须一韵到底，而且不许通韵。”【7】P43所以，《菊影》中的韵脚字“重”看起来似乎不合韵律。但是近体诗中首句入韵的，可以借用邻韵，称为“借韵或衬韵”。上平声“一东”韵和“二冬”韵是邻韵关系。所以，首句韵脚字“重”也不能算作出韵。

由此可见，12首菊花诗的用韵很讲究，符合诗的用韵规则。

二、判词

（一）判词概要

《红楼梦》第5回“游幻境指迷十二衩，饮仙醪曲演红楼梦”中，东边宁国府贾珍之妻尤氏邀贾母、邢夫人、王夫人等到园内赏梅花。宝玉乏后至贾蓉之妻秦氏房中休息，梦中进入“太虚幻境”，得见“金陵十二衩正册”、“金陵十二衩副册”、“金陵十二衩又副册”。在这些卷册上正记载着14首判词。

关于词的韵部，清代仲恒的《词韵》把平上去三声分为十四部，入声分为五部，共十九部。《词韵》用的是“平水韵”韵目。

又副册判词之一的韵脚字“散、贱、怨、念”，分别属于第七部的“上声十四旱、去声十七霰、去声十四愿（半）、去声十七霰”。又副册判词之二的韵脚字“兰、缘”，分别属于第七部的“平声十四寒、平声一先”。副册判词一首的韵脚字“香、伤、乡”，都属于第二部的“下平声七阳”。正册判词之一的韵脚字“才、埋”，分别属于第五部的“上平声十灰（半）、上平声九佳（半）”。正册判词之二的韵脚字“非、闱、归”，都属于第三部的“上平声五微”。正册判词之三的韵脚字“高”属于第八部的“下平声四豪”，“消、遥”属于第八部的“下平声二萧”。正册判词之四的韵脚字“为”属于第三部的“上平声四支”，“违、晖、飞”属于第三部的“上平声五微”。正册判词之五的韵脚字“空、中”，都属于第一部的“上平声一东”。

正册判词之六的韵脚字“狼、狂、粱”，都属于第二部的“下平声七阳”。正册判词之七的韵脚字“长、妆、旁”，都属于第二部的“下平声七阳”。正册判词之八的韵脚字“来、才、哀”，都属于第五部的“上平声十灰（半）”。正册判词之九的韵脚字“亲、人”，都属于第六部的“上平声十一真”。正册判词之十的韵脚字“完、兰”属于第七部的“上平声十四寒”，“谈”属于十四部的“下平声十三覃”。正册判词十一的韵脚字“身、淫、宁”，分别属于第六部的“上平声十一真”，第十三部的“下平声十二侵”，第十一部的“下平声九青”。

经分析，发现前十二首都是词韵的正例，只有后两首用的是词韵的变例。“-n-ng-m相混。词人既可纯任天籁，就不免为方音所影响。当时有些方音确已分不清楚-n-ng-m的系统了，所以它们不能不混用了。”【7】P535-536如第七部与第十四部通叶，第六部第十一部第十三部通叶。因此，这两首判词中的韵脚字也符合词的用韵规范。

由此可见，14首判词的用韵很讲究，符合词的用韵规范。

三、红楼梦曲

（一）红楼梦曲概要

《红楼梦》第5回“游幻境指迷十二衩，饮仙醪曲演红楼梦”中，宝玉看了“金陵十二钗”卷册后，警幻仙姑遂领宝玉至后面饮酒听曲。此曲乃《红楼梦》十二支，加上“引子”、“收尾”，一共十四支。

与诗、词相比，曲的用韵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元人周德清根据当时诸名家（关汉卿、郑光祖、马致远、白朴等）的戏曲用韵编纂成《中原音韵》一书。他分十九个韵部，每个韵部下又依平声阴、平声阳、上声、去声归字。”【8】“中原音韵和中州音韵之于曲，竟像广韵（后来平水韵）之于诗，一样地有势力。”【7】P700本回中的14支红楼梦曲是散曲，现依据《中原音韵》【9】对其作具体的用韵分析。

（二）红楼梦曲的用韵分析

经分析，《引子》、《留馀庆》用“一东钟”韵，《枉凝眉》用“十三家麻”韵，《恨无常》用“十一萧豪”韵，《乐中悲》用“二江阳”韵，《喜冤家》用“十六尤侯”韵。这六首散曲是通篇只用一个韵的，其他八首都是多个韵混用的。那么，作者曹雪芹是因为不通曲韵错用了韵脚字吗？我们具体分析如下：

1、“庚青”韵、“真文”韵、“侵寻”韵相通。

《红楼梦》作者曹雪芹青少年时生活过的江苏南京，属于吴语区。南方官话及吴语都是真庚不分的，-in、-ing和-im是相混的。所以，“庚青”韵、“真文”韵、“侵寻”韵是相通的，可以相互借用，称为借韵。《终身误》中“盟、平”属于“庚青”韵，“姻、信”属于“真文”韵，“林”属于“侵寻”韵。《聪明累》中“明、命、灵、宁、腾、倾、定”属于“庚青”韵，“尽、辛”属于“真文”韵，“心”属于“侵寻”韵。《晚韶华》中“情、名、命、缨、缨、登、登、敬”属于“庚青”韵，“迅、贫、孙、印、近、存”属于“真文”韵，“衾”属于“侵寻”韵。《好事终》中“情、敬、宁、情”属于“庚青”韵，“尘、本”属于“真文”韵。《收尾●飞鸟各投林》中“零、生、应、轻、定、生、幸、命、争”属于“庚青”韵，“尽、尽、门”属于“真文”韵，“林”属于“侵寻”韵。因此，这五支红楼梦曲的用韵是符合规则的。

2、“庚青”韵、“东钟”韵的唇音字相通。

“庚耕登三韵的重唇开口字，和喉牙合口字，都变入了东钟韵了。”【7】P703《聪明累》中的“梦”也是由“庚青”韵变为“东钟”韵的。因此，“梦”是由“东钟”韵借用为“庚青”韵的。

3、“先天”韵、“寒山”韵相通。

“词韵是以元寒桓删山先仙合用的，曲韵虽把它们分为三部，也不免偶然相通。”【7】P723所以，关于借韵，我们首先应该关注的就是旁韵相通的情形。《分骨肉》中的“千、车、缘、连”属于“先天”韵，“安”属于“寒山”韵。《世难容》中的“仙、膻、愿、陷、缘”属于“先天”韵，“兰、罕、阑”属于“寒山”韵。因此，这两支曲中，“先天”韵和“寒山”韵是旁韵相通的。

《分骨肉》中的“闪、念”、《世难容》中的“厌、嫌”都是属于“侵寻”韵，但可能是由于它们的读音已经与“先天”韵、“寒山”韵接近了，所以作者也将它拿来作为借韵。

4、“鱼模”韵、“歌戈”韵相通。

《虚花误》中的“墓”在普通话中的读音归入“鱼模”韵，但是在今西南官话的许多区域都是读入“歌戈”韵。因此，“墓”是由“鱼模”韵借用为“歌戈”韵的。

由此可知，这14支红楼梦曲的用韵是讲究的，都符合散曲的用韵规则。

5、重韵

诗和词都是忌重韵的，但是在曲中却可以用重韵。例如《好事终》里，“擅风情，秉月貌，便是败家的根本”，后文又说“宿孽总因情”。《收尾●飞鸟各投林》里，“富贵的，金银散尽”，后文又说“欠泪的，泪已尽”。

四、结语

本文对《红楼梦》中诗词曲的用韵问题进行了探讨和研究。发现12首菊花诗中，基本上都是押韵的，只有《菊影》中的首句韵脚字“重”属于“二冬”韵，借用到邻韵“一东”韵。14首判词中，基本都是词韵的正例，只有两个变例：第七部与第十四部通叶、第六部第十一部第十三部通叶。14支红楼梦曲中有六支只用一个韵，其他八支都是使用多个韵。通韵的情况有以下四种：“庚青”韵、“真文”韵、“侵寻”韵相通，“庚青”韵、“东钟”韵的唇音字相通，“先天”韵、“寒山”韵相通，“鱼模”韵、“歌戈”韵相通。因此，我们认为《红楼梦》中诗词曲的用韵是讲究的，符合规则。

五、参考文献

【1】薛力玮.《红楼梦》格律诗用韵考究——兼及前八十回与后四十回的比较[J].长江丛刊●

理论研究,2016.2.

【2】吴伟奇.《红楼梦》近体诗的用韵——兼谈曹雪芹的诗学思想[J].周口师范学院学

报,2007.11.

【3】王社良.《红楼梦》菊花诗格律解析[J].开封教育学院学报,2011.12.

【4】张之.《红楼梦》中七古用韵与作者语音之关系[J].中州学刊,1988（02）

【5】汤文璐.诗韵合璧[M].上海:上海古籍书店,1922.

【6】王力.诗词格律[M].北京:中华书局,2015.1.P197

【7】王力.汉语诗律学[M].上海:上海教育出版社,2005.4.

【8】唐作藩.音韵学教程[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6.5.P155

【9】周德清.中原音韵[M].北京:中华书局,1978.6.

作者简介:舒文琪，女，1992.09，湖北大学文学院汉语言文字学研二在读。研究方向:方言音韵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