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俄友好的历史有许多人去追朔,无须我来累赘。可那割舍不断的俄罗斯情结,却至今历历在目,恍若昨日。我从初中开始就学习俄语,高中学俄语、大学也是学的俄语,算起来学了11年!我一共才受“17年教育”,这不算短了吧?当然也没有白学,比如经常用俄语朗诵普希金的“致凯恩”、“纪念碑”、“致大海”、“假如生活欺骗了你”,我还记得:
“假如生活欺骗了你,
不要悲伤,不要心急!
阴郁的日子即将过去,
相信吧,快乐的日子即将来临。
心儿永远憧憬着未来;
眼前却长是黑暗:
一切都是瞬息,一切都会过去;
而那过去了的,就会成为亲切的怀恋。”
以及苏联时代的大文学家高尔基的著名长诗“海燕”:
“那是勇猛的海燕,
在怒吼的、海的上空,
低低的飞掠着。
这胜利的预言家叫了:
让暴风雨
来得更猛烈些吧!”……
还有玛雅科夫斯基的长诗“列宁”、“150,000,000”等。也经常表演文艺节目,看原版俄文电影“海之歌”、“上尉的女儿”、“叶普根尼·奥涅金”等。通过各种渠道提高俄语水平,像看原文《真理报》、与苏联小朋友通信等,我就同时与四、五个苏联小朋友通信,至今留有他们的贺卡和照片。
我还记得,我保留下来的、最早的、就是在照相馆里画有莫斯科背景的、变黄了的、二寸小照片。我翻箱倒柜找到了它,你看看是不是苏联老大哥对我们的影响太久太深了?
我从小就热爱画画,因此画了不少素描像,尤以画苏联的名人最多,如:普希金、高尔基、斯大林、莱蒙托夫、玛雅科夫斯基等,当然也有拜伦、歌德、莎士比亚、席勒、海涅等人。但保存下来的只有高尔基和斯大林画像了。也有剪纸,只保留下了一个斯大林的头像。
我更是“手绘”贺年卡的“高手”:一张16开的道林图画纸横下裁成四条,每条就是一张贺卡,正面用钢笔或毛笔画上我喜欢的图案、用俄文花体字写上“斯诺维姆高达姆”(俄语:新年好,即英文Happynewyears),然后用刀片和直尺将毛边切掉,在背面写上赠给谁——这张贺卡就做好可以寄出去了。还真别说,比花五分钱在书店买的贺卡都受欢迎呢。可惜我一张都没有保存下来。
岁月匆匆,时光荏苒。随着国门的大开,我也终于有机会踏上前苏联的大地,去俄罗斯洽谈经济技术合作。我力主由沈阳乘开往莫斯科的国际列车,回国也乘莫斯科到符拉迪沃斯托克(海参崴)的火车,跨越欧亚两大洲、6天5夜横贯西伯利亚两万多公里。虽然很辛苦,但毕竟圆了我30年前的梦、刻骨铭心的情愫和那扯不断的俄罗斯情结。
学俄语的没有人不会唱《莫斯科郊外的晚上》:“……我的心上人坐在我身旁/偷偷看着我不声响/我想开口说/不知怎样讲/多少话儿留在心上//长夜快过去天色蒙蒙亮/衷心祝福你好姑娘/但愿从今后/你我永不忘/莫斯科郊外的晚上。”尤其原文的旋律更让人陶醉。到莫斯科已是凌晨一点,我想,应该能体会到歌曲的内涵吧。可一下火车,我几乎惊呆了:根本没有站台!完全是敞开的,灯也不亮、路也不平、人也相当稀少,哪似北京车站那样宏伟、那样豪华、那样拥挤不堪。那积蓄已久的向往和优美的歌曲意境一扫而光!怎么“老大哥”解体后变得如此这般?后来才知道,他们的车站都不大、都不装修、是敞开的,乘客随来随上,上车前都问一下车上有没有位置,没有就不上,没有抢上抢下的情况。在他们看来,夜间行车没有睡铺是不可思议的。与此形成鲜明对照的80多个“莫斯科地铁”站,都豪华的不得了,有三四层滚梯,简直就是地下宫殿。马雅科夫斯基站还获得了巴黎颁发的世界优秀车站金质奖章呢。
当即将离开俄罗斯,我与合作的俄方总工程师瓦列里·哈琢夫在欢送宴会上高唱同一首歌“莫斯科郊外的晚上”时,才又找回那种久违了的感觉。
莫斯科红场完全用条石砌成,克里姆林宫金星闪闪,竟管与天安门的大屋顶不同,仍然让我肃然起敬。列宁墓的宏伟和水晶棺椁的清澈,使我在咫尺之间瞻仰到了伟大的列宁遗容,真是天之骄子、仰卧传神、慈祥和善、亦幻亦真。70多年了,那些寒暑相伴的警卫,持枪飒飒换岗,英俊威武挺立,围观的各色人种摩肩接踵,使我久久不能忘怀。
我很欣赏把对历史或社会有一定影响的人物塑像以纪之。在俄罗斯的街头、广场、建筑物上、地铁中到处都有。尤其莫斯科“新圣女公墓”所展示的墓地文化更是让人震撼。墓地上的这些雕塑仿佛向人们叙述着历史、屈辱与光荣、眼泪与欢笑、仇恨与谅解、爱与憎,给人们以知识和力量。他们将一个原本寂静无声的逝者的世界,变成了一个展示生命的蓬勃与美好的艺术圣地,成为生者和逝者交流的纽带。这是让人们记住历史的最好方法。历史是人民大众创造的。在俄罗斯人们相互尊重,不是“同行是冤家”,他们推崇同行艺术家,并把他人的历史作用看得很重。那些集聚在普希金铜像前的人们不仅是他的崇拜者、后来者,也有消闲者。我仿佛听见“由渺小到伟大只一步之差!”的铿锵之声,“通向那里的小路”,果然“青草不再生长!”
透过航天碑和廉价电费我看到了俄罗斯发达的重工业。火车上竟有36伏的交流电插座,供旅客随时免费使用。哪怕只有一个店主的小店也被电热器照得暖烘烘。女士们是真正意义上的短裙皮靴,不似国人那样穿着极其臃肿的厚厚的毛裤,尽管大街上雪花纷飞。当然她们外出时几乎都有裘皮大衣和代步的“拉达”(莫斯科大街上基本没有外国车)。
在淅淅沥沥的小雨中到了哈巴洛夫斯克。这是苏联朋友们的家乡。众所周知的原因,六十年代中期我们失去了联系,现在想起来真后悔,可“后悔药”上哪儿买去?他们还在这座城市吗?每天都快乐吗?还记得这个黄皮肤的华人朋友吗?……我走下月台,望着远方硕大的俄文站名,腹中吟成一首“浪淘沙”:
看月影阑珊,两鬓花斑。悠悠岁月卅余年。急下月台淋雨站,旧友何颜?年少气非凡,学海情传。飞鸿落雁已无缘。今日痴痴空怅惘,绿水青山。
但愿能出现奇迹,在有生之年能和似曾相识未曾见面的朋友见上一面,好好说说近半个世纪的风雨沧桑。
我期待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