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觉无论在日常生活中还是在表演艺术中都起着非常重要的作用。
感觉是事物直接作用于感觉器官时,对事物个别属性的反映。人对客观事物的认识是从感觉开始的,它是最简单的认识形式。感觉虽然是一种极简单的心理过程,可是它在我们的生活实践中具有重要的意义。有了感觉,我们就可以分辨外界各种事物的属性,因此才能分辨颜色、声音、软硬、粗细、重量、温度、味道、气味等;有了感觉,我们才能了解自身各部分的位置、运动、姿势等;有了感觉,我们才能进行其他复杂认识过程。失去感觉,就不能分辨客观事物的属性和自身状态。因此,我们说,感觉是各种复杂的心理过程(如知觉、记忆、思维)的基础,就这个意义来说,感觉是人关于世界的一切知识的源泉。
感觉在艺术创作中起着很重要的作用。演员创造角色的过程,始终都是通过感觉来认识和解决问题的。斯坦尼斯拉夫斯基认为:“在舞台上,要在角色的生活环境中,和角色完全一样正确、合乎逻辑地、有顺序地、像活生生的人那样去思想、希望、企求和动作。演员只有达到这一步以后,他才能接近所扮演的角色,开始和角色同样地去感觉——体验角色。”所以,要塑造好一个人物,演员必须钻到角色的灵魂中去,才能真切地体验和感受到角色此时此刻的情绪和心理活动。这些道理虽然很简单,但在实践中找到和角色同样的感觉、真实地表现人物的思想感情并非易事。
演员创造舞台形象就是要表现别人的生活,没有丰富的内心思想就难以体验和感受别人的生活,难以找到“人物的感觉”。感觉不准确就难以表达舞台上人的思想情感,难以与观众相互感觉产生共鸣。初学时,我以为演戏很容易,唱腔台词背熟,导演设计的动作和调度记住就行了。记得我第一次在舞台上演个龙套,从幕内边喊:“报……”边上,上去后眼睛本能地往台下一扫,感觉黑压压的一片,想着台下有千百双眼睛在盯着,紧张的感觉不由自主袭来,连角色的台词都忘掉了!幸亏有同事救场,观众没察觉到。
我塑造的第一个老生形象是在《二堂放子》中饰演刘彦昌一角,一个大姑娘粗着嗓门、挂着胡须、弯着脊梁学演老人,确实难受,根本找不到角色的感觉。排练时按老师的指点,我边看书边出场,老师看了说内心感情不对。我又拿着书聚精会神地看,老师又说这不是刘彦昌的情绪。老师帮我分析:刘彦昌和圣母分别十三年,圣母至今还被压在华山之下,刘彦昌时时刻刻都在思念之中。此时上场拿着书,不光是利用道具做动作,而是表现他看书心不在焉似看非看,摆着看书的架势,但眼光不在书里。这时眼光的用法是“收”、“含”。为表达刘彦昌此时的思念情感,老师边分析边示范,我模仿着学,机械地照搬,反复地练习……好不容易把这一折戏搬上舞台,却只得到少数人的认可。究其原因,我认为是由于当时的表演很肤浅,只是背熟了台词,记住了动作,把自己的全部注意力集中在反应、结果上,而忽略了反应的产生首先是源于感受,并且对于感受到的东西加以“考虑”了的缘故。所以观众在舞台上看不到行动着的刘彦昌,而只是看到“载歌载舞”的演员。这种表演不管怎么装腔作势都是虚假的,会看戏的观众是不会认可的。
演员要通过感觉体现角色的精神生活。一个角色形象的创造和完成,不管是在当众表演,还是演员化身于角色的扮演过程中,无论怎样去体现,都要靠具有感性心理活动的感觉维系。其中,既有创作者的感觉和自我感觉,又有角色形象的感觉和自我感觉。只有感觉到了的东西才能更好地理解,只有理解了的东西才能更好地感觉、深刻地体现。
在艺术创造上,感情记忆是有助于感性地理解人物、体现人物的。本团创作排演的《琥珀泪》,我饰演皇帝一角。这出戏以一枚“双蝶琥珀”道具作为引线,通过皇帝寻找早年失落民间皇子的事件,环绕皇子落难的曲折故事,演绎了一场充满泪水和欢笑的人间悲剧。作为一个具有母子情结的母亲,更能理解皇帝的父子情。回想儿子哺乳期时,家里生活很艰苦,仅一间14.8平米过渡房。当时演出任务重,排练抓得紧,要经常带铺盖下乡巡演。生活上的诸多不便,只好在儿子最需要母爱的时候,提前断奶把他送回老家。儿子9个月大时生病,瘦得皮包骨头;3岁时从一楼阳台掉到地上,头顶被撞凹进去……这些不愉快的事,父母和姐妹们为了不影响我工作总是瞒着我。每次都是我演出结束回到老家后才得知,感觉鼻子总是酸酸的,对儿子的愧疚感油然而生,也越发加深了我对儿子的思念之情。艺术的生命在于真实,只有感觉真实的东西才是美的,只有感觉准确才能唤起观众相互感觉产生共鸣。这些生活片断和回忆,在《琥珀泪》角色演绎中能使我深切体会皇帝思念儿子的感觉,自然而然对人物倾注真情。当唱到“你襁褓离父到今朝,我万般思念音讯渺。你娘亲凄凄戚戚携儿去,父皇是朝朝夕夕泪珠抛!”我在表演时把自己送走幼小儿子、思念儿子的感觉融入到角色中,把生活的真实变成艺术的真实,既有自己的感觉,又有角色的感觉,使皇帝的内心情感体现得更真实可信。该剧在上海演出时,得到《新民晚报》、《上海文化艺术报》等媒体和专家的好评,并多次在省、市戏剧节中获奖。
如果感觉不正常是很危险的。戏曲演员的工作是一个艰苦的工作,练功受伤、带病坚持演出是常有的,但不能把与角色无关的情感带到舞台上。有一次去北京演出疲劳过度,颈椎盘突出症发作。我在《孟丽君》中饰魏瑾,演到第六场时,脑部一瞬间抽搐不能控制自己的感觉,也破坏了对角色的感觉,停顿了片刻念错一句台词。我马上把自我感觉拉回到角色的感觉,继续竭尽全力完成角色任务。下来后,先是眼睛看人重叠、耳鸣、四肢无力,接着头痛欲裂、词不达意,再后来两眼一黑什么感觉也没了,醒来已在北京急救中心,眼泪婆娑的同事们围在病床边。假如晕倒在舞台上或昏迷中风,后果不堪设想,当时确实是危险的。
创造舞台人物形象是极复杂的任务,是一种几乎无法捉摸的奥妙,只能在实践中不断地探索。因此,演员在舞台上必须忘我地全身心地进入规定情境,找到角色的感觉,真实地体现角色的思想感情,这样的艺术形象才有生命力。
作者单位:宁波市鄞州越剧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