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田汉戏曲剧本《白蛇传》具有一定高度的思想性;在艺术性上,传奇性的戏剧情节的建构,浓郁的抒情氛围,浪漫的诗意,隐喻手法的大量运用等都是《白蛇传》在写作上的重要特色。总体而言,《白蛇传》在思想性、戏剧性、艺术性上都达到了一定的高度。
关键词:田汉白蛇传诗意传奇性
田汉是我国现代杰出的剧作家,他以超人的才华和浪漫的诗情为我们留下了许多脍炙人口的佳作。田汉的诸多作品中既有话剧,也有大量的戏曲作品。夏衍先生曾经说过:“但是我总觉得在戏剧界,话剧和戏曲这两方面,从来没有不团结的问题,应该是团结得比较好的一个部门。理由何在呢?我想主要是由于我们中国话剧的三个奠基人,即欧阳予倩、田汉、洪深,他们三个人一方面都是中国话剧的奠基人,创造者;而同时,他们又对中国戏曲有比较深刻的研究、造诣和爱好。”田汉的戏曲作品体现了立根于传统基础上的具有新的时代个性的创新。
《白蛇传》是田汉的一部根据传统戏曲有关内容改写而成的脍炙人口的戏曲佳作。《白蛇传》具有鲜明的思想性与艺术性,与此同时,田汉的浪漫气质、诗人秉赋等也给作品的创作带来了不同程度的影响。本文拟就田汉戏曲剧本《白蛇传》的写作特色作一简论。
一、革命戏剧家对社会的深切关注
田汉作为一位革命戏剧家始终以敏锐的眼光来观察社会。他热爱生活,关心人民大众的疾苦,作品往往具有鲜明的时代性,如反映国民党统治区资本家残酷压榨剥削工人的话剧《梅雨》,反映东北学生抗日怒潮的话剧《乱钟》,反映抗战时期地下抗日斗争中各种人生理想、态度的人们的不同际遇的《丽人行》,以及反映民族团结友好的名作《文成公主》等。他的戏曲名作《白蛇传》亦集中体现了他的人民性和战斗精神。正如夏衍先生所说,“田汉是现代的关汉卿,我私下把他叫做中国的‘戏剧魂’”。
田汉的《白蛇传》与许多传统的中国戏曲不同,它是在深入揭示社会矛盾的基础上力求找到疗救社会,解决矛盾的良方。田汉的这种创作倾向固然与当时的时代因素有密切的关系,但更重要的是它反映了剧作家对社会民生的深切关注与终极关怀。
在《白蛇传》的结尾,剧作家改变了以往的白蛇故事的悲剧性结局,设计了小青经过“数百余年,炼成剑法”,率领众人战败法海,烧掉雷锋塔,解救出白娘子的结局,可谓大快人心,这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人民的美好愿望,也反映了在新的历史时期渴望社会制度变革的现状。同时,剧作家更加注重斗争的过程以及过程中的艰辛。在艺术化处理斗争的过程中,斗争愈艰苦,斗争所得来的胜利果实就愈使人感觉来之不易,愈会令人加倍珍惜,从而激起对被压迫者、被迫害者的无限同情,对凶恶的压迫者的无比愤恨。
二、戏剧冲突的环环相扣及合乎自然逻辑发展的戏剧情节
田汉的戏剧作品大都极具戏剧性,《白蛇传》亦不例外,戏剧冲突、情节的发展环环相扣,读来使人兴趣盎然。作品从许、白二人的游湖、结亲开始即转入了第一个戏剧冲突——法海从中离间二人的夫妻关系,许仙心中产生怀疑,并由许仙的怀疑引起了第一个高潮——端阳酒变,许仙惊死!许仙惊死,白娘子救夫,即第二个戏剧高潮——白娘子仙山盗草,九死一生便自然展开!许仙得救后,又被法海迷惑上了金山寺,从而引起了第三个戏剧高潮——水漫金山!由于白娘子的坚持斗争和许仙的觉醒,法海的阴谋失算,法海恼羞成怒,使出金钵前来镇压白娘子,从而引起了第四个戏剧高潮——合钵,白娘子的斗争暂时归于失败。修炼得法的小青终于在数百年后烧毁邪塔,救出白娘子,白娘子的斗争获得了最终胜利——这是戏剧冲突的第五个高潮。另外,在戏剧冲突中,大的冲突往往又包含有小的冲突,这样就使作品处于不断前行的戏剧矛盾的发展进程之中,给人一种波澜壮阔之美。
《白蛇传》的戏剧冲突具有自然使然性与合乎逻辑性,无论是大的戏剧冲突亦或小的戏剧冲突,冲突的发生总是遵循自身的逻辑,合情入理,无生搬硬套之痕迹。
三、立足生活而又富有传奇性的戏剧情节的建构
“他有非凡的想象力,因而他的剧作有鲜明的传奇性。”田汉的戏曲作品《白蛇传》同他的其他许多戏剧作品一样,极富传奇色彩。白蛇的故事虽然久经传颂,但均立足于传说,田汉在生活真实的基础上展开了合理的想象,构建了一个美丽的、充满灵性的神话世界。
《白蛇传》传奇性的鲜明特色之一是建立在生活真实基础上的传奇性。在作品的开头,白娘子与许仙在西湖边邂逅,通过小青的行雨引起许仙送伞相助,从而引起白娘子与许仙的相识;湖上相别时,又通过小青的行雨引起许仙的送伞相帮,情节发展既加深了彼此的初恋情感,又在情节上为许仙的日后索伞和二人感情上的进一步发展埋下了伏笔。在这里,戏剧情节上的传奇性与生活的真实性完美地结合在了一起。
再如“盗草”到“断桥”的相关情节。在经历了端阳惊变之后,许仙在惊惧之下,对法海的离间之词半信半疑;经历了盗仙草,金山苦战的九死一生后,在《断桥》一场,白娘子对许仙道出了自己是蛇仙的真情,痛定思痛的许仙对白娘子却变得更加一往情深,这均符合生活常理。正是这种立足于生活的传奇性使得故事既饶有兴味,又极富人情味。
田汉戏剧传奇性的另一特色是大胆而新奇的想象。如故事的后半部分,小沙弥引许仙逃山,忽然与法海碰上了,法海命风神送许仙到临安去,这样就使许仙赶上了断桥相会的时间,既增强了作品的神话气氛,又加深了许仙与白娘子、小青之间的矛盾误会。大胆而新奇的想象使这个美丽的神话剧大为增色。
四、浪漫诗意氛围的营造
《白蛇传》在写作上的另一重要特色是洋溢在作品中浪漫的诗意。田汉是以一个“诗心”少年的形象开始他的创作之路的,在他的作品中经常可以看到他“诗心”的表露,《白蛇传》中更是如此。
其手法之一是物我交融中主观感受的抒发。在第一场《游湖》中,白娘子陶醉于西湖美景之中,情不自禁地感叹“这颗心千百载微波不泛,却为何今日里陡起狂澜”?在这里,主人公的心境与自然景物完美地契合在一起,在主人公借景抒怀之中,物我交融,诗意氛围全出。雨过天晴之后,白娘子情不自禁地唱出“雨过天晴湖山如洗,春风习习透罗衣”的抒怀之言,既暗示了白、许二人感情的顺利进展,又暗示了温如春风般心中泛起的情感波澜,在诗意的语境下,或风或雨,或草或木,或景或物无不笼上一层诗意的感情色彩,反映了戏曲务求美观的艺术特质。
营造诗意氛围的另一重要手法是神话剧中的浪漫想象。还是在第一场《游湖》中,作者借船夫之口唱出“十世修来同船渡,百世修来共枕眠”的脍炙人口的佳句,极具感染力。在这里,作家借用道家的修行、世事轮回等观念深婉地表达了人们渴求纯真的爱情与美好的婚姻生活的强烈愿望,以这种形式道出的愿望,听来新鲜、惊警、感人至深;以这样一种手法营造的诗意让人体味到蕴含其中的深刻的人生内涵。
五、浪漫神话中人情味无处不在的浸漫
《白蛇传》全剧神话色彩浓郁。作品融合了儒、释、道以及具有部分新兴阶级特点的市民阶层的思想,使得故事情节充满了浪漫色彩。同时,在这些浪漫新奇的想象中,我们也时时能够感到俗世生活的温馨与诗意。
作品对人情味的表现之一是对世俗人情的深层思考。在作品第四场《说许》中,剧作家借白娘子之口唱道“许郎夫他待我百般恩爱,喜相庆病相扶寂寞相陪。才知道人世间有这般滋味,也不枉到江南走这一回”。在这里,剧作家为读者道出了生活的真谛,即一切的一切,都应回归到建立在相亲相爱基础上的平静的世俗生活中去,共同体味“喜相庆病相怜”的百味人生。这里可能蕴含了剧作家对生活的更深层次的思考。
其二是对世态人情的深层次开掘。以作品中的第十四场《断桥》为例。在断桥上,小青怒斥许仙,而在许仙痛悔自己的过错之后,白娘子开始同情、爱抚许仙,这时小青有这样一段唱词,“他夫妻依旧是多情眷,看将来难免要再受熬煎。倒不如辞姐姐天涯走远……”这看似平凡的话语,实际蕴含着十分沉痛深挚的情感——对小青而言,她与白娘子情谊深挚,但她痛斥许仙后,有了破坏白、许夫妻感情之嫌,她痛恨许仙的多疑,又深叹姐姐的轻信与沉迷,在尴尬的境遇中,她痛苦地选择离开自己所深爱的姐姐远去。这段唱词生动传神地揭示了小青复杂的心理活动,对事态人情的开掘均具有一定的深度与力度。
六、隐喻手法的广泛运用
神话剧中神奇浪漫的想象本身就常常带有一定的隐喻色彩。在田汉的《白蛇传》中,隐喻手法可谓发挥到了淋漓尽致的地步。
首先,在意象方面,田汉发展了原来《雷锋塔》传奇中的各个意象的象征意义,并使之更加明确化。如法海象征腐朽罪恶的封建统治者,白娘子象征了争取自由与幸福而又具有斗争精神的人民大众,许仙象征了具有某些新思想的小市民。《雷锋塔》传奇,情节较为复杂,人物众多,许多时候物象的隐喻意义并不明显,而在田汉的《白蛇传》中,白蛇的故事线索更加明晰,在简练的故事结构中,物象的隐喻意义极为明显。
其二,田汉的《白蛇传》在诸多的细节情节中也都蕴含着丰富的象征意义。如在第一场《游湖》中,白娘子在湖畔念道“你我姐妹在峨眉修炼之时……闲游冷杉径,闷对桫椤花……”这里的冷杉与桫椤都是只能生长在峨眉山高寒地带的植物,这些物象与白娘子、小青的寂寞孤独的形象极为吻合。像这样的隐喻在剧作中还有许多,富有喻意的物象暗示着作品的主题,构成彼此相关的戏剧矛盾,也构成了《白蛇传》写作上的一大特色。
七、语言的雅俗共赏与饱含感情
纵观《白蛇传》全剧,可以看出,虽然剧作是历史题材的作品,但在语言的运用上却十分恰当,人物的语言都十分契合人物的身份与性格;同时,剧作的语言都很口语化,真正做到了雅俗共赏。如在《断桥》一场戏中小青怒斥许仙的一段西皮散板:“既是常把小姐念,你为何轻易听谗言?小姐与法海来交战,你为何站在秃驴一边?秃驴若不将你遣,怎肯送你返家园?花言巧语将谁骗?无义的人儿吃我的龙泉!”这段唱词口语化的特征很明显,在爱憎分明的责问中,小青那嫉恶如仇的刚烈性格跃然纸上,十分生动传神。
再如第十四场《断桥》中白娘子的唱段,语言朴实无华、明白如话而又饱含深情。“端阳酒后你命悬一线,我从为你仙山盗草受尽了颠连”,表达了夫妻生活中休戚相关的深挚的情与爱;“你不该病好把良心变!上了法海无底船”,在嗔怨的语气中表达了深深的惋惜和幽怨;“莫怪青儿她变了脸,谁的是谁的非你问问心间?”在怨怒的语气中含泪带泣。语言的运用自然平实而又深深地植根于生活的泥土之中,饱含深情,述说着愿望,读来感人至深。
戏曲《白蛇传》是田汉的一部重要且广有影响的剧作,古老而美丽的白娘子的神话借助田汉的剧作必将流传得更加久远。《白蛇传》体现了田汉融时代性与话剧因素于戏曲的艺术努力。和田汉的许多话剧作品一样,《白蛇传》具有鲜明的个人风格——对社会的关注,对民生的体味,充满情感的诗意及隐喻的表达;具有很强的戏剧性和动作性,适于舞台演出。借助神话题材的表达又使剧作极具生动性、传奇性,饱含情感的语言赋予了剧作更多的艺术内涵。这就好似浪漫的剧作家尤其钟爱《白蛇传》中的湖山,纵情游去,兴致盎然,仿佛在那饱含情感的湖光山色中,才能更好地抒发出他的才情。
参考文献
[1]鲁迅.《鲁迅全集》第一卷.人民文学出版社,1981.
[2]夏衍.《懒寻旧梦录》.北京三联书店,1985.
[3]陈瘦竹.《现代剧作家散论》.江苏人民出版社,1979.
[4]田汉.《田汉剧作选》.湖南人民出版社,1981.
作者单位:安庆师范学院文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