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早年赫哲族居住文化的流动性

(整期优先)网络出版时间:2014-03-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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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早年赫哲族居住文化的流动性

杨光赵图雅

杨光赵图雅

提要|由于赫哲族的生产方式的制约,历史上很长一段时期赫哲族是没有居住建筑的,采取主要的栖居方式就是野外露宿。随着时代的变迁,赫哲族的住宅文化逐渐产生,并且在十分广泛的领域内呈现出长久的流动性特点。居住文化的流动性是由于赫哲族的住房建筑一方面受到所居住地区的自然地理条件的制约;同时还要适应赫哲族社会生产方式的变迁。

关键词|赫哲族居住文化流动性窝棚

中图分类号|G03

作者信息|杨光(1978—),女,汉族,黑龙江牡丹江人,东北师范大学历史文化学院专门史博士,哈尔滨商业大学商业经济研究院助理研究员,主要研究方向:民族史和经济史,150028;

赵图雅,女,蒙古族,东北师范大学马克思主义发展史博士,内蒙古师范大学副教授,主要研究方向:中国近现代思想史,010022。

一、早年赫哲族长期流动性居住

赫哲族有句古话,即“以天当被,以地当床”,这最能形容古代赫哲族的居住情况。当时的居住条件十分艰苦,往往是为了追逐野兽,累了困了才想起要住宿,临时去挑选一个背风的地方作为栖息地,所谓的栖息地仅仅是一些杂草铺在地面上,如果有条件可在草上铺上兽皮或者鱼皮作为垫子,没有被和褥就这样凑合着住。为了驱逐野兽,更是为了取暖驱寒,往往在栖息地边隆起红彤彤的篝火,伴着篝火而眠,“事实上也就是每天晚上打个盹而已”,真是“火烤胸前暖,风吹背后寒。”[参考文献:

于学斌.赫哲族居住文化研究J.满语研究.2007(1):100.],其中的艰苦真不是一般人所能承受的。这还不是赫哲族最简陋的居住,当厚厚的积雪覆盖着整个辽阔的大地时,赫哲族猎人要有敏锐的眼光,凭借着多年积累的经验能够迅速地找到哪些雪地下面覆盖着厚厚的草丛,然后将积雪挖出一个深坑,直至露出草丛地,人就睡在雪坑里。

当然上述的这种夜宿算不上居住习俗,仅仅是为了追逐猎物或者是迁徙过程中随便寻找的临时驻扎地,但是从另一方面反映出赫哲族古代居住情况是非常简陋的。随着社会的发展,赫哲族逐渐开始建筑房屋,居住习俗也随之产生,社会生活也随之得到改善,“人类由穴居野处发展到终于建造了房屋住室,这是人类从适应大自然条件到战胜大自然的一项创造,也是把自身的社会生活的很大一部分与大自然隔离开来的重大发明”[2乌丙安.中国民俗学M].沈阳:辽宁大学出版社,1999:133]2。可以说赫哲族有了住房,这是其改造自然的很大一步。赫哲族早年的住房虽然简陋,但是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免遭自然灾害,抵抗雨雪风雹等恶劣气候,同时避免猛兽蚊虫的侵扰,也可以有效地保存珍贵的火源。

实际上赫哲族居住习俗早在原始时代就已经产生,且具有十分显著的流动性,为此古代文化遗址提供了充分的证据。张伯英总纂的《黑龙江志稿》高度概括出赫哲族的流动居住文化特点“赫哲人无庐舍,以木为架,覆以茅或盖以桦树皮,四周亦以木皮裹之,大如一间屋谓之曰搓落,居无定处,或一月一迁,或终岁数迁。”[3张伯英:黑龙江志稿M.哈尔滨:黑龙江人民出版社,1992:113——114.

4曹廷杰.西伯利亚东偏纪要A.丛佩远,赵鸣歧.曹廷杰集(上册)C.北京:中华书局,1985:116—117.]3

清朝著名学者曹廷杰的《西伯利亚东偏纪要》中也记载道“冬夏所止之处,取树皮或草为小屋,有安口(桦皮为之,捕牲住)、搓罗(草盖圆棚,捕鱼住)、傲苟(冬行晚宿所住,或布或树皮为之)、胡莫纳(桦皮小圆棚,夏捕鱼住)。”[5张敏杰.赫哲族渔猎文化遗存M.哈尔滨:黑龙江人民出版社,2008:94.]4由此可见,赫哲族的流动性住宅是普遍的,且适合周边生态环境的,即“取之自然,用之方便。如捕牲住,多在山林,桦树皮易取适用;捕鱼的滩地、岗地茅草丛生,随手可得;日行夜宿,带着布围子、桦皮围子,搭盖携带都方便。当然,其搭建形制与名称也因地制宜,存有随意性与差异性”[6中国大百科全书总编辑委员会.人文百科全书大系·民族百科全书M.北京:中国大百科全书出版社,1994:137.

7都永浩,姜洪波.黑龙江赫哲族文化M.哈尔滨:黑龙江教育出版社,2007:128.]5。

虽然住房建造得很简陋,仅能作为遮风避雨之场所,但是由于各个地区不同,建筑上的发展水平也不尽相同,松花江地区的赫哲族社会发展得比较迅速,与满族、汉族接触较多,农业生产也随之开始勃兴,因此早在二、三百年前就告别“窝棚”时代,住进用草苫作房顶的正房了,逐渐由流动迁徙转向为定居。而广大的黑龙江下游、乌苏里江地区的大部分赫哲族,因为地域偏远,农业滞后,社会生产发展缓慢,仍然依靠传统的渔猎生产为生,这些地区一直到解放初还住着各种简易的茅草房,即“住宅为用桦皮、兽皮、茅草搭成的‘撮罗’(尖顶)、‘胡如布’(圆顶)及各种‘昂库’(棚子)”[8张碧波,董国尧.中国古代北方民族文化史·专题文化卷M.哈尔滨:黑龙江人民出版社,1995:565——566.]6,仍处于流动居住的状态。赫哲族这种流动性居住方式,“直到解放后,该民族实现永久定居后,他们的住所才逐渐稳定下来,住房质量也有明显提高。”[9芮逸夫.中国民族及其文化论稿M.台北:唐山出版社,1973:55.]7

流动性居住,这在赫哲族历史上存在的时间很久,即使到现代还有相当一部分赫哲族拥有两种住房形式,临时性住房当今依然在赫哲族民族乡存在着。

二、早年赫哲族流动性居住的成因

古代赫哲族住处往往是临时性的,具有很大的流动性,因此造成了住所以简单便捷为主。在当时的赫哲族眼里:只有填饱全家老小的饥俄,有个暖和点的“窝儿”住就足够了。对于居住文化,是他们想都没有想到的问题。更重要的是:“夏捕鱼为生,冬捕貂为业”使赫哲族常年围绕着动物资源来满足生存繁衍,传统的渔猎经济注定了赫哲族的居住方式是流动性的。再者,赫哲族所处的世代居住地为紧靠大江大河之地,以水为生的同时也经常受到江水的袭击。为了躲避洪水的泛滥造成的灾难,赫哲族只有把住房修建在地势的较高处。而暂时的较高处也往往不能确保一段时间内的人身和财产的安全,所以有经验的赫哲族老人总是能在洪水要上涨前,寻找到下一个适宜的住处。

赫哲族住宅的流动性,主要是为了方便捕鱼和狩猎。古代赫哲族经常挑选鱼类资源特别旺的江段旁的高岗处,在此修建起临时居住处,这些临时居住的房屋,一般都是用桦树木、桦树枝来建构而成的圆锥形状的简陋棚子。赫哲族称呼为“胡莫那安口”、“麻依嘎安口”或“撮罗安口”。暂时居住在此的多为进行捕鱼生产的赫哲族成年男子,而并无其家人。临时性住房对于赫哲族来说是非常重要的,每个赫哲族家庭都有自己的临时性住房,甚至有的家庭有好几处临时住房,一年里呆在临时性住房的时间大大超过固定住房。对于这些临时性住房,赫哲人称呼为“昂库”、“安库”或“安口”,汉人则统称为“窝棚”。对于常常出现在东北居住民俗上的“窝棚”这个词,就是指那些从事渔猎的少数民族临时性的住所,对于赫哲族来说,“窝棚”实际上就是代表着所有自己所有临时家的统称,包括赫哲族所称的“昂库”、“安库”或“安口”等临时住宅。有些学者直接把“窝棚”理解为“非定居式住所:渔猎民族的住所”[]8。“窝棚”就是为了该少数民族生产和生活的方便应运而生的。一切以方便生产为前提,因此该临时性房屋的建造十分简便,搬迁起来也非常简易,除了几样生活和生产必需品外,无其他物品,适合流动迁徙。

之所以古代赫哲族居住在江畔,过着流动性强的生活方式。这是有以下几点原因:首先,赫哲族是以鱼为生的民族,衣鱼皮、食鱼肉,可以说鱼是所有赫哲族的衣食之源,而渔业生产的周期仅仅为一年的几个月时间,对于赫哲族来说这几个月要是把握住,就是抓住了全家大小全年的口粮,因此为了在黄金时节尽可能多地打到更多的鱼,赫哲族劳动力就临时性把家安到江畔边,夜以继日地捕鱼作业,为全家过冬积累口粮,这种“胡莫那安口”、“麻依嘎安口”或“撮罗安口”是捕鱼生产的良好住处。其次,这种在江畔的临时性住处也常常要被拆卸或者干脆弃之,但是这种弃之,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弃之”,还有经过一段时间再回来临时居住的可能性。这主要是由渔业生产的特点决定的,总在一个江段上捕鱼,鱼越捕越少,而经常更换捕鱼地点,不但能够在短期内捕捞到更多的鱼,更重要的是客观上也对鱼类资源形成一种保护作用,使资源可持续发展利用。因此,经验老道的赫哲族捕鱼能手总是对新手强调:打渔要打大一点的,小鱼仔儿要放弃,换个水泡子。再次,赫哲族选择的临时住处,往往是江畔的高岗处,这是为了防止江水的冲淹。由于江水的自然特性,经常发生上涨泛滥的情况,以至于赫哲族不得不随机改变自己的住处,重新选择地势较高处进行搭建。

实际上在早年的赫哲族家庭中,是很少能见到成年男子的,只有在鱼类、兽类的淡季才能偶尔碰见赫哲族成年男子。而在捕鱼或狩猎的黄金季节,这些赫哲族男子甚至大半年都不在家,家里仅仅剩下老幼妇女盼着他们早早地打回足够多的猎物,满载而归。若是打猎的路途遥远,狩猎对象又很多的情况下,赫哲族家庭就选择收拾简单的行囊,跟随而去,继续过着漂流的渔猎生活。因此,赫哲族居住的房子制作要求简单便携,适宜于迁徙流动。据史料明确记载,古代赫哲族历史上就曾经有过七次大规模的人口迁移。

三、早年赫哲族居住文化流动性的影响

正是因为古代赫哲族过着流动性强的居住习俗,因此对于赫哲族中那些尚未娶妻生子的成年男子而言,家在他们的心目中是淡漠的、遥远的、模糊不清的。因为成年后,自然就与父母分离居住。告别旧居,重新开始的生活,却是处于不断迁徙颠沛的日子。在这些赫哲族单身汉心中,所谓的家就是随着自己渔猎生产不断迁徙建造的临时性住宅。哪里鱼多,就走到哪里,家就安到哪里,哪里就是自己的家。这个家就是临时性的“胡莫那安口”、“麻依嘎安口”或“撮罗安口”,实际上的“窝棚”。正因为经常拆卸和迁移,又无其他家人跟随,所以这种“窝棚”极为简陋,无家具可言,建造得也极为粗糙,但是这“窝棚”地点却是非常有讲究,一定是当下时节里渔猎最多,收获最大的地方。虽然“窝棚”很简陋,但是,赫哲族男子一般不随便拆卸已经建造好的“窝棚”。主要是因为一是赫哲族社会有个不成文的习惯法,就是如果有迷路的人来到“窝棚”,无论主人是否在内,都可以随便进入,可以饮食休息栖身。这体现了古代赫哲族社会古朴自然的纯尚之风。在古代的东北大地,人是稀缺资源,面临茫茫山川林海,只有人与人相互交往、和谐共存,才能共同战胜自然界的威力。在特殊的情况下,给与陌生人以活路是很重要也很必要的。因此这种“窝棚”里不但不透风、不淋雨,而且还备有一些易于存放的口粮如鱼干、兽肉干、鱼松等,即使主人明明确定要远走多日,还要在自己的“窝棚”里备有这些口粮,其原因就是为了能招待这些“不速之客”得以温饱。类似的这些情节在一些游记如《在乌苏里莽林中》都有相关的记载,反映了当时包括黑龙江下游、乌苏里江在内的广大地区土著民族古老淳厚的民风民俗。

众所周知:生态环境对古代少数民族的发展极为重要,尤其是对自然界依赖性强的民族。对此著名的人类学教授芮逸夫所言:“土地,那是构成一个民族的地理区位环境的基本。面积的大小,地面的形状、动、植、矿物的分布,以及雨量、气候等等,都能影响一个民族的构成”[本文系黑龙江省哲学社会科学研究规划项目:《明清以来黑龙江下游少数民族社会文化变迁研究》,研究项目号:12E020;黑龙江省哲学社会科学研究规划项目:《赫哲族传统鱼皮文化艺术》研究项目号:11E028;黑龙江省艺术规划科研项目:《赫哲族传统装饰艺术研究》,项目号:11C047。

(责任编辑:高媛)]9。而古代赫哲族应充分适应自然环境,根据生产生活的需要制造成移动生活空间。这种居住不固定,经常处于拆卸和迁移,不断流动状态,这完全符合赫哲族常年世世代代流动生产和生活状态,符合古代赫哲族传统渔猎生产方式。由于这种渔猎经济特点所决定其居住是临时性的、流动性的。住所简单、易于拆卸与携带,因此造成赫哲族在很长一段时间处于散居的状态之中。直到近代这种散居的赫哲族还占有整个赫哲族社会的绝大多数,当外部农业社会中聚居群落逐渐形成村镇之际,却非常少见赫哲族的聚居群落。远在山林深处的赫哲族零散分布,一般都独居独户,那种三四户人家聚居同处的,十分罕见。尤其是近代随着人口的不断增多,人类活动范围的扩大,造成鱼类和野兽资源迅速减少,聚居往往加大了生存成本的负担。另一方面这种散居的居住方式使得赫哲族社会文化较为落后。即使定居出现后,赫哲族由于农业发展得不尽完善,经常处于半农半渔,甚至大半都是渔猎业,大多数赫哲族人家祖辈坚守传统渔猎业,所谓的农业也仅仅是在自家的小院子前后种一点日常蔬菜。这种群居部落,住房规模也很小,数量也不多,一般为十几户,二、三十户就算多了,尚未形成大规模的聚居部落。

我们应该看到:农业发展的滞后造成定居生活的不确定性,使赫哲族社会制度也相应地受到影响。在漫长的历史进程中,赫哲族社会制度始终是“哈拉莫昆”制。关于“哈拉莫昆”有的文献又写作“哈拉穆昆”,其中“哈拉”是指的是社会制度中最基本的组织——血缘组织,而“莫昆”或“穆昆”即是指随着社会的进步,由血缘单位组织——“哈拉”不断发展壮大而产生分化即——胞族或氏族。“哈拉穆昆”这种原始的以血缘为单位的社会组织,与该社会的经济生产和社会生活完全适应的,与流动性强居住方式完全符合的。社会学家经过研究按照一定的标准把人类社会组织制度分为三大类即:血缘、地缘、业缘,这分别代表着人类社会发展的三个阶段。而赫哲族这种长期的流动生产作业而形成的流动居住形式,决定了古代赫哲族社会制度长期处于血缘群体形式,而建立在这种以血缘为主的群体基础之上庞大而复杂的氏族组织是其高级形式,这即为赫哲族的氏族制,以至于不断发展到清朝的姓长、族长制。农业生产而决定的定居生活方式所产生的地缘社会组织制度,在赫哲族社会出现得相当缓慢。这种长久持续着不断迁徙流动的状态,造成其居住文化呈现出显著的流动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