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学较驳杂,以学者专研苦读着名。汉代辞赋家读书甚勤,学养丰厚,故能写出包涵宇宙万物、纵横渊博的大赋。汉代蜀地出现的大文学家有西汉的司马相如,成都人;王褒,资中人;扬雄,成都人。梁肃《送韦十六进士及第后东归序》云:“益都有司马、扬、王遗风,生尝薄游西南,览其江山,颇奋文辞。”(《全唐文》卷518)元稹《送东川马逢侍御使回十韵》云:“风水荆门阔,文章蜀地豪。”“文章”主要是指西汉辞赋家。司马相如作《子虚赋》、《上林赋》,又作《喻巴蜀檄》、《难蜀父老》,又《与五公子相难》佚,文字学着作《凡将篇》,今佚;扬雄作《甘泉》、《河东》、《羽猎》赋,仿《周易》作《太玄》,仿《论语》作《法言》,方言学着作《方言》,《解嘲》仿东方朔,辞采过之;王褒,辞赋家,蜀人,有《甘泉宫颂》、《洞箫赋》,又有《圣主得贤臣颂》、《四子讲德论》等。东汉时期有王佑,广汉郪(四川射洪)人,弟记其遗言,作《王子》五篇,今佚;冯颢,广汉郪人,后隐居作《易章句》、《刺奢说》,修黄老;杨终,蜀郡成都人,受诏删《太史公书》为十余万言,着《春秋外传》十二篇。有《雷赋》、《生民诗》、《孤愤诗》及《符瑞诗》,今佚;李尤,广汉人,据《后汉书·文苑》本传,所作诗赋铭诔颂《七叹》、《哀典》凡二十八篇;杜抚,犍为武阳(四川彭山)人,受业于薛汉,定《韩诗章句》,作《诗题约义通》,今佚;李胜,广汉人,《后汉书·文苑》云“着赋诔颂论数十篇”,今佚。
三国蜀、西晋时期,文人修史较多,巴西西充人谯周着《古史考》,引证旧典,对《史记》多所补正。安汉人陈寿,幼师事谯周,着《三国志》。地方史志的着述,表明蜀人内敛的知识体系和文化趋势,关心自身的生存历史和现实状态,谯周着《蜀本纪》、《益州志》、《三巴记》、《巴蜀异物志》,陈寿着《益部耆旧传》(另陈寿撰《三国志》实重刘蜀,此与蜀人内敛心态相关),常宽撰《续益部耆旧传》、《蜀后贤传》、《蜀志》,常璩撰《华阳国志》,任豫、李膺并撰《益州记》。其中谯周对蜀学产生重要影响,“周幼孤,与母兄同居。既长,耽古笃学,家贫未尝问产业,诵读典籍,欣然独笑,以忘寝食。研精六经,尤善书札。颇晓天文,而不以留意;诸子文章非心所存,不悉遍视也。身长八尺,体貌素朴,性推诚不饰,无造次辩论之才,然潜识内敏。”凡所着述,撰定法训、五经论、古史考书之属百余篇。《益部耆旧传》曰:“益州刺史董荣图画周像於州学,命从事李通颂之曰:‘抑抑谯侯,好古述儒,宝道怀真,鉴世盈虚,雅名美迹,终始是书。我后钦贤,无言不誉,攀诸前哲,丹青是图。嗟尔来叶,鉴兹显模。’”⑨ 文立、陈寿、李密等皆师事谯周,文立,巴郡临江(四川忠县)人,少游蜀太学,毛诗、三礼,师事谯周,今存文三篇,《蜀都赋》一句;陈寿,巴西安汉(四川南充)人,受学谯周,治《尚书》、《春秋》三传,尤精《史》、《汉》,撰《三国志》;李密,犍为武阳(四川彭山)人,与陈寿同师谯周,精《春秋左传》。与皇甫谧等善,议论往返,言经训诂,众人服其理趣。有《述理论》十篇,佚。另有李朝,广汉郪(四川射洪)人,有《劝进表》,今存《三国志·蜀先主传》;杨戏,犍为武阳(四川彭山)人,着《季汉辅臣赞》,文见《蜀书·杨戏传》;李兴,李密子,犍为武阳(四川彭山)人,永兴中(305年左右),刘弘立诸葛亮、羊佑碑,使李兴为文;常宽,蜀郡江原(四川新津北)人,通五经、史汉,撰《典言》五篇、《蜀后志》、《后贤传》等,又撰赋论议二十余篇,佚;常璩,蜀郡江原(四川新津北)人,撰《蜀汉书》、《华阳国志》等。
南朝则有任豫,作《益州记》;李膺,齐梁间益州(四川)人,着《益州记》,梁代蜀中以文达者惟李膺、罗研;罗研,齐梁间益州(四川)人。蜀中文人有陈子昂同乡前贤数人,他们是王佑、冯颢、李尤、李胜、李朝,其学术成就、文学成就因作品遗佚不得其详,总体成就应不会太高。
由上面蜀中文人的简单排列可见,蜀地文人,西汉以词赋为主,东汉魏晋渐趋文史而偏重史学,东晋南朝则文学衰落,间有史学问世。另蜀学有议论的传统,这源于史学的修养,构成蜀中自成一统的文化结构。这一文化传统在宋代仍然延续着,其论议传统惠及三苏文章的议论;史学的传统仍在延续,范祖禹,华阳人,参修《资治通鉴》,撰写《唐纪》部分,着有《唐鉴》;李焘,丹棱人,撰写《续资治通鉴长编》;李心传,井研人,着《建炎以来系年要录》;王偁,眉州人,撰《东都事略》。
据卢藏用《陈氏别传》,陈子昂出身于“世为豪族”之家,“年十七八未知书,尝从博徒入乡学,慨然立志,因谢绝门客,专精坟典。”从学术渊源看,他的文化传承以蜀中文化为主,在诗学方面,上接汉魏传统。尽管大一统文化对生当其世的人都有影响,但蜀地文化是陈子昂的文化基础。《陈氏别传》又云:“初为诗,幽人王适见而惊曰:‘此子必为文宗矣。’”这一记载之误,罗庸《陈子昂年谱》已有辨正;但这则材料却给人以启发:幽州和梓州当时都比较落后僻远,对诗坛的评价遥接传统而远离现实,其实他们两人都不能为主流认同。此外,陈子昂的社会发展观中当受到其父的“贤圣四百年遇合”循环周期律的影响,其在《我府君有周居士文林郎陈公墓志铭》云:“谓其嗣子子昂曰:‘……赤龙之兴四百年,天纪复乱,夷胡奔突,贤圣沦亡,至于今四百年矣,天意其将周复乎!於戏,吾老矣,汝其志之。’”此似为临终遗言,至关重要。陈子昂以四百年为周而复始的规律来判断诗歌演进的过程,东晋至子昂出蜀时间四百余年,此正与其父的历史认识论相合。故出川后的陈子昂在风范上有别于时人,能在汉魏传统中找到医治当代诗坛重形式打造的疾病。他的《感遇诗三十八首》在形式上复兴古调,在表述上重议论,在内容上重史学,这与蜀中文化是一脉相承的。文学史上的一些问题是可以在文化生态学角度去思考并寻求解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