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介:一我爸死于二○○○年年初,过完七十岁生日不足半年。那几天的沈阳日日阴晦,时时落雪,搞得人人心烦意乱———只有南方来东北看雪的旅游者欢天喜地。久病的我爸熬不住了,把他一生中的最后一面白旗树了起来。他的心肺功能早已衰竭,这么低的气压,是老天爷送给他的旅行机票,安排他去天国旅行。这是一次有去无还的特殊旅行。他本该看我一眼再出发上路,可大雪对我百般阻挠,出租车比步行只快一点,他就等不及了。我从北陵书房赶到马路湾爸妈家时,急救中心的大夫已念完判词。我把我爸抱进怀里。他肌肤柔软,肉身温热,但魂灵却已开始飞翔。我笑着夸他一句:嗯,表现挺好,走得挺安详。他没表示什么,有点玩深沉的意思。我爸一般不玩深沉,天生不会,后天又拒绝假装老辣。多数时候,他是透明的孩子:天真、活泼、热情,好像他身心一直健康,从没受过侮辱与损害———他喜欢陀思妥耶夫斯基某个书名的句式与意思:被侮辱与被损害的。在他生命的最后几年,他的确是孩子,还是个初降红尘童蒙未开的婴儿式孩子。他瘫在床上,百无聊赖,眨着一双亮晶晶的小眼睛探头探脑,间或发出些无意义的声音。身边的一切都让他陌生,所有的陌生都让他好奇。可惜他不是孩子。孩子由无知抵达有知,能标志繁荣,是好事;他由...